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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即永别——读《百合花》好多年前读过李汉荣先生的散文《转身》。文中写道：“一转身，那个动人的身影就不见了。在人海里，想再次打捞到她，再次与她相遇，哪怕匆匆一瞬，都是不可能了，不可能了。”茹志鹃的《百合花》亦是如此。那个小通讯员说离开就离开了，无论是文中的“我”还是新媳妇儿，还是那些想对他说一声谢谢的战友，都无法再与他见面。一转身，竟是阴阳两隔，感动感伤的泪水还未来得及从惊讶错愕的脸颊上滑落。文章从“年的中秋”写起，交代了时间，也交代了一个特殊的日子。中秋当然是一个团圆的日子，哪怕不能团圆，也可以“千里共婵娟”，或者“天涯共此时”。总之，应该是美好温暖的一天。文章开篇描写的景物也确实很美，庄稼青翠水绿，雨滴珠烁晶莹，空气清鲜温润，若不是作者提醒我们还有敌人的冷炮在响，还有“包扎所”这样充满血泪的地方要去，我真觉得自己步入的是一个美好静谧的乡村世界。就在这样充满诗情画意的环境之中，“我”遇到了本文的主人公——小通讯员。景物的美好衬托的是人的美好。小通讯员是充满活力的，你看他“撒开大步，一直走在我前面”。但他又是善解人意的，因为他“没让我撂得太远，但也不让我走近，总是和我保持着丈把远的距离”。所以“我”一开始为他把我撂了几丈远而生气，后来就“不禁对这通讯员发生了兴趣”。我想不光是文中的“我”，文字外的我们应该也对这通讯员发生了兴趣吧？随着文中的“我”看去，他个子高挑，肩膀厚实，*装虽已洗得发旧，但绑腿却直打到膝盖上，看起来精神抖擞，干净利落。尤其有意思的是，他的枪筒里还插着几根树枝。原来，他还是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热爱自然热爱生活的人。于是，好感又增进了一层。“我”向他提出休息，他远远地坐下来，还背向着我，让我又有些“着恼”，“我”的情绪一会儿好，一会儿差，带动着文章的张与弛，文似看山不喜平，真是好看。小通讯员躲着“我”，那“我”就偏偏挨着他坐，还“面对着他坐下来”。而且一坐下就开始打量他。小通讯员道高一尺，无奈“我”魔高一丈。两人一个故意拉开距离，一个故意缩短距离，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办法，真是绝配。文中写道：他见我挨他坐下，立即张皇起来，好像他身边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局促不安，掉过脸去不好，不掉过去又不行，想站起来又不好意思。我拚命忍住笑，随便地问他是哪里人。他没回答，脸涨得像个关公，讷讷半晌，才说清自己是天目山人。“张皇”是惊慌不安的样子，惊慌到什么程度呢？像陪着一颗定时炸弹。以前听过一首歌叫《女人是老虎》，小通讯员这里倒好——女人是定时炸弹。定时炸弹好歹还有机会进行破拆，但这大活人却是躲不过的。所以就搞得他“掉过脸去不好，不掉过去又不行，想站起来又不好意思”。这样一来，“我”的目的就达到了，气自然也消了，但“我”毕竟还是魔高一丈的，魔高一丈的基本标准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所以“我拼命忍住笑”。她虽忍住了，但我读到“拼命”二字，读到小通讯员的窘状，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大姐你真行，你这不是欺负人家男孩子么？既然已经占据了心理优势，那就开始问长问短，问多大了，问啥时候参加革命的，问怎么参加革命的，问家里还有什么人，这都没什么，但最后一个问题“你还没娶媳妇吧”着实把小战士吓坏了，也把我惊着了。我说大姐，你啥意思呀？刚才是欺负，现在改调戏了？你一个大姑娘家，比小战士早参*几年而已，就这么吓唬人家孩子，合适吗？他飞红了脸，更加忸怩起来，两只手不停地数摸着腰皮带上的扣眼。半晌他才低下了头，憨憨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飞红了脸”，像不像女孩儿？“低下了头”，像不像女孩儿？“两只手不停地数摸着腰皮带上的扣眼”，像不像女孩儿一点点儿摩挲自己的大辫子？如此细致的描写，如此憨厚的战士，如此质朴的人儿。对这样一个纯洁得像一块玉的大男孩儿，谁还忍心再去捉弄他呢？所以“我还想问他有没有对象，但看到他这样子，只得把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大姐，你幸亏把话咽回去了，你再往下问，这孩子该哭了。“我”看似温情关心，其实步步紧逼；小通讯员看似老实作答，其实节节败退。看他摘帽子，拭汗水，又狼狈，又可爱。文中写道：“这是我的不是，人家走路都没出一滴汗，为了我跟他说话，却害他出了这一头大汗，这都怪我了。”大姐，当然怪你了，难道怪天怪地怪树枝么？不过问题是，听你的语气，好像没在自责，而在炫耀呀。不躲着本姑娘我了是吧？出汗了是吧？怕了是吧？哈哈，怪我喽！第一回合，“我”完胜。接着，是借被子事件。小通讯员是深明大义的，你看他虽然不是很想去和我借被子，但“踌躇了一下，便和我一起去了”。为何踌躇？很快我们就知道了。小通讯员借不到被子，还说对方那个女同志是死封建。结果“我”一去才知道，人家是个年轻媳妇儿，而且还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子。小通讯员面对同为革命同志没有介绍长相的“我”都那样局促，见到素未谋面长相好看的新媳妇儿，把事情搞砸就再正常不过了。新媳妇不光长得好看，而且爱笑。文中写道：“她听着，脸扭向里面，尽咬着嘴唇笑。我说完了，她也不作声，还是低头咬着嘴唇，好像忍了一肚子的笑料没笑完。”新媳妇为什么笑？因为小通讯员好玩儿。小通讯员为什么好玩儿？你读读他和“我”在路上的场景就明白了。小通讯员太惨了，他好像最怕女人，却偏偏先碰上个大姑娘，又碰上个小媳妇儿，而且两个人还都擅长“憋笑”。但新媳妇也是深明大义的，她虽考虑了半晌，却还是“转身进去抱被子了”。我手里已捧满了被子，就一努嘴，叫通讯员来拿。没想到他竟扬起脸，装作没看见。我只好开口叫他，他这才绷了脸，垂着眼皮，上去接过被子，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走。不想他一步还没有走出去，就听见“嘶”的一声，衣服挂住了门钩，在肩膀处，挂下一片布来，口子撕得不小。一会儿“扬脸”，一会儿“绷脸”，本应冷酷到底，却不料上一秒还高冷傲娇，下一秒就把衣服给撕了个大口子。也难怪新媳妇终于笑了出来。新媳妇借被子前为何会考虑半晌呢？事后得知，原来，那是人家唯一的嫁妆……这已经够折磨这位善良朴实的小通讯员了，“我”却还补刀说人家为了这条被子“不知起早熬夜，干了多少零活儿”。把个小通讯员急得要把被子给人家送回去。经过我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才没送。第二回合，还是“我”完胜。然后，便是告别了。他不怕辛苦，“就把我抱着的被子，统统抓过去，左一条、右一条的披挂在自己肩上，大踏步地走了”。他关怀同志，摸出两个馒头放在路边石头上，说：“给你开饭啦！”他忠于革命，说完话就“脚不点地的走了”，对肩膀衣服挂破的地方丝毫不在意。他热爱生活，“背的枪筒里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枝野菊花”。他就是这样可爱，让“我从心底爱上了这个傻乎乎的小同乡”。越是完胜他，就越是被他征服，被他金子般的心，玉一般的人，泉水一般清的灵*征服。但谁能想到，这次普普通通的告别竟是永别呢？两人相识相聚原来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中秋之夜，明月饱满，在这本应万家团圆的日子，我们却听到了小通讯员牺牲的消息。他是为保全战友们，自己趴到手榴弹上的。面对女人时，他会像个女孩儿一样羞涩不安；但面对危难时，他却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殒身不恤。衣服上的破洞还在，他送我的两个已经干硬的馒头还在，他还是那样年轻稚气，却再也不会醒来。原来忸怩羞涩的新媳妇庄严而虔诚地“给他拭着身子”，给他“一针一线地”缝补肩膀上的那个破洞，最后将那条绣有百合花图案的被子盖在他原本活力满满的身上。所有人都不再笑了，眼泪夺眶而出。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山河，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英*无断绝，转身即永别！扛毛竹的少年，绑腿打到膝盖处的少年，经常脸红的少年，有些孩子气的少年，枪筒里插着野菊花的少年，不怕苦累的少年，扑在手榴弹上的少年，到死还穿着破衣服的少年，到死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的少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为了谁。中秋、明月、笑声战争、黑夜、泪水转身即永别，一寸山河一寸血。美丽的百合花呀，愿你伴战士的英*——常开不灭。（图片选自网络）马蹄踏月响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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