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之云门情结

邹志方

摘要:本文从“少年就读之所”“中年蛰居之地”“晚年寄情之处”人生三个阶段的经历,论证了诗人陆游对云门浓得化不开的情结,揭示了越地优秀传统文化对陆游“立志为国为民,终生为之奋斗”人生观的形成和影响;同时通过对唐琬、王夫人和杨氏的关系处理,展示了陆游重情义、敢担当的人格,为云门文化注入了新的内涵。

云门在今绍兴市城关镇南三十里,属柯桥区平水镇。其所在位置,古人有所界定。宋陆参在《法华寺碑》曰:

夏后氏巡守,越山方名会稽。后世合而为秦望,厘而为云门、法华,其实一山。然则秦望亦可以会稽名之。

陆参告诉我们,秦望山和会稽山实为一山,其南为云门山,其北为法华山,乃夏禹南巡时所定,秦望山也可名会稽山。据此,施宿《(嘉泰)会稽志》卷9载:

云门山,在(会稽)县南三十里。旧《经》(按,当指《越州图经》,云:晋义熙二年(),中书令王子敬居此,有五色祥云见。诏建寺,号云门。

云门的主要出口在平水埠头,属东镜湖南首的渡口。古人往往将稽山和镜水并题:

唐·贺知章《采莲曲》:稽山罢雾郁嵯峨,镜水无风也自波。

宋·陆游《渔父》:晴山滴翠水挪蓝,聚散渔舟两复三。

陆游86年生涯中,至少有28年在云门度过。至于不时到云门的次数,也不在少数。在《剑南诗稿》和《渭南文集》(此后仅称《诗稿》和《文集》)中,提到的次数仅次于镜湖,可谓陆游特有的云门情结。今就少年就读之所,中年蛰居之地,晚年寄情之处三个方向,约略述之,就正于专家和同仁。

一、少年就读之所

陆游生于淮水边,这在《诗稿》卷37《十月十七日,予生日也。孤村风雨萧然,偶得二绝句。予生于淮上,是日平旦,大风雨骇人。及予坠地,雨乃止》其一“少傅奉诏朝京师,舣船生我淮之湄。宣和七年冬十月,犹是中原无事时”诗中道得分明。此后,陆游间关兵间,于高宗建炎四年()才“归山阴旧庐”。《文集》卷30《跋周侍郎奏稿》亦有回忆:

某生于宣和末,未能言而先少师以畿右转输饷*,留泽潞(按:泽、泽州、今山西晋城;潞,潞州,今山西长治),家于荥阳(按,今河南郑州西),及先君坐御史徐秉哲论罢,南来寿春(按,今安徽寿县),复自淮徂江,间关兵间,归山阴旧庐,则某少长矣。

“归山阴旧庐”约在高宗建炎四年陆游6岁时。不久,又避地东阳,一住三年。《诗稿》卷16《杂兴》曰:“乱定不敢归,三载东阳居。”

《文集》卷32《陈君墓志铭》,写得更加具体:

建炎四年,先君会稽公奉祠洞霄。属中原大亂,兵祲南及吴楚。谋避之遠遊,而所在盜賊充斥,莫知所乡。有惟悟道人者,东阳人,为先君言,同邑有陈彦声,名宗誉,其义可依,其勇可恃。……先君闻之大喜曰:“是豪杰士,真可托死生者也!”于是奉楚国太夫人间关适东阳。彦声越百里来迎,旗帜精明,士伍不哗。既至,屋庐器用,无一不具者,家人如归焉。居三年乃归。彥声复出境饯別,泣下沾襟。

陆游于高宗绍兴三年()由东归回会稽,是年9岁,即就读于云门。这在不少诗文中,均有表达,朋友诗中亦有提及:

《诗稿》卷12《山中作》曰:“故巢光景还如此,为底淹留白发生?”自注:“余书堂在云门寺西。”

《诗稿》卷20《云门感旧》曰:“总角来游老未忘,背人岁月去堂堂。”

《诗稿》卷29《游云门诸兰若》曰:“古寺宛如昔,稚松森已行。”自注:“道傍松,及三十年,则僧辄伐去,复种新者。予自幼岁至今,已见三种矣。”

《诗稿》卷40《绍兴辛酉,予年十七矣,距今六十年。追感旧事,作绝句》曰:“尝忆初年十七时,朝朝乌帽出从师。忽逢寒食停功课,正写矾书作赝碑。”自注:“与许子威辈同从鲍季和先生。晨兴,必具帽带而出。”

《诗稿》卷42《斋中杂兴》十首之一曰:“成童入乡校,诸老及函丈。堂堂韩有功,英概今可想。从父有彦远,早以直自养。始终临春学,力守非有*。纷纷名佗师,有泚生其颡。二公生气存,千载可畏仰。”

《诗稿》卷45《予十许岁即往来云门诸山,今夏与诸子来,追念凄然》曰:“经行犹记髧髦初,所至浑如过故墟。桥废夕阳空鹤表,碑亡春草没龟趺。荒郊渺渺羊牛下,丛木萧萧鸟雀呼。可恨一衰今至此,右携筇杖左人扶。”

《文集》卷14《持老语录序》曰:“越牧欲以雍熙(按,云门寺之一)邀致,疑不就,试一问之,师欣然曰:‘愿即得檄。’牧大喜。……予先君会稽公知之最深。予时甫数岁,持先君旁,无旬月不见师,至今想其抵掌笑语,瞭然在目前,夷粹真率,真山林间人也。

《文集》卷26《高皇御书》其一曰:“臣某少时与胡尚书之子杞,同学于云门山中……。”

《文集》卷29《跋范元卿舍人书陈公实长短句后》曰:“绍兴庚申辛酉间(—),予年十六七,与公实游……。”

例1“山中作”之“山”,指“云门山”,“故巢”指“云门寺西”之云门书堂,也称云门草堂,见曾几《茶山集》卷8诗题《题陆务观草堂》和卷5诗题《陆务观效孔方四舅氏倒用二舅氏题云门草堂韵,某亦依韵》;例2之“总角”,用陶渊明《荣木诗序》“总角闻道,白首无成”典,称童年时代,所谓“总角来游”者,意谓九岁来云门读书时之生活;例3之“诸兰若”指云门寺所组成之淳化寺,雍熙院,显圣院,广福院等,(见《(嘉泰)会稽志》卷7),诗中“稚松”,“予自幼至今,已见三种”,诗作于光宗绍熙五年(),上推60年,正是陆游十岁初入云门时;例4之“绍兴辛酉”,为高宗绍兴11年(),与诗中“尝忆初年十七时”相合,其时陆游正在云门就读,诗作点明了同学许子威和老师鲍季和。关于许子威,《入蜀记》有载:“(乾道六年六月)十四日……常州司户右从*郎许伯虎来,……伯虎字子威,余儿时笔砚之旧也。”《文集》卷29《跋洪庆善帖》又载:“退与子威讲学,则兄弟如也。”两则记载均说明陆游云门就读时与许子威之同学关系;关于老师鲍季知,疑为陆游经常提到的丹阳先生,《文集》卷29《跋洪庆善帖》曰:“某儿童时,以先少师之命,获给扫洒丹阳先生之门。”应注意的是,诗中“朝朝乌帽出从师”之描写,说明陆游年少时在云门就读之认真,“忽逢寒食停功课,正写矾书作赝碑”,又反映了就读时之丰富生活和少年学生调皮之情状;例5之“乡校”,乃南宋地方所办之学校,“诸老”当主要指韩有功和陆彦远而言,韩有功即韩复禹,《(嘉泰)会稽志》卷11有载:“绍兴中,有乡先生韩有功复禹,为士子领袖,暑夜多与诸生纳凉桥上(按,指城内广宁桥),有功没,有朱袭封亢宗追怀风度,作诗云:‘河梁风月故时秋,不见先生曳杖游。万迭青山愁对起,一川涨绿泪争流。’盖桥上正见城南诸山也。”关于族伯父彦远,陆游在《老学庵笔记》(按,以下均称《笔记》)卷2有载:“……予少时,见族伯父彦远《和宵字韵诗》云‘虽贫未肯气如宵。’人莫能晓,或叩之,答曰:此出《字说》宵字,云‘凡气升此而消焉。’其奥如此。”卷9又载:“王荆公熙宁初召还翰苑。初侍经筵之日,讲《记礼》‘曾参易箦’一节,曰:‘圣人以仁行礼,其勤至于垂死之际。姑息者,且止之辞也。天下之害,未有不由于且止者也。’此说不见于文字,予得之于从伯父彦远。”必须指出的是,这两位老师对陆游的一生影响极大,韩有功之“英概”,陆彦远之“正直”和恪守王学(临川学),是造就陆游人格的基础;例6之“予十许岁即往来云门诸山”,与陆游就学之年龄相契合。颔联和颈联可想见陆游当时之就学生活,此诗作于宁宗嘉泰元年(),与尾联之“可恨一衰今至此”十分合契,因为这时陆游已是77岁高龄的垂垂老人了。例7之持老,即持禅师,鄞县人,雍熙即云门寺之雍熙院,乃陆佃之功德院,要注意的是“予时甫数岁,侍先君傍,无旬日不见师”数语,正说明陆游年少时在云门就读之事实;例8之“胡尚书”即胡直孺,子少及,奉新(今属江西)人,住绍兴府之余姚,高宗时,曾官刑、兵、吏三部尚书,卒于会稽,葬云门白水塘,有《西山老人集》,胡杞为其子,字基仲,《诗稿》卷5有《读胡基仲旧诗有感》,首联曰:“少日飞腾翰墨场,暮年相见尚昂藏。”卷44有《追忆胡基仲》诗,题下自注:“墓在云门显圣寺后。”卷56有《寄题胡基仲故居》诗,尾联曰:“旅坟三尺云门寺,又见离离长绿芜。”足见胡杞父子对云门寺之感情,这与胡杞在云门读过书不无关系,与胡杞父子为余姚人也不无关系;例9明言:“绍兴庚申辛酉间(—),予年十六七,与公实游……”虽陈公实情况不明,但“时予从兄伯山、仲高、叶海叔、范元卿皆同场屋,六人者,益莫逆也。公实谓予‘小陆兄’”则是事实。其时,陆游在云门读书,第一次赴临安参加铨试,即吏部的出官考试。陈公实已有述及,不赘。

陆游在云门读书期间,极富才情。《宋史》本传谓:“年十二,能诗文。”因为6岁至9岁寄寓东阳时,陆游就参加了私塾中的蒙学,为云门就读打下了深厚的学业基础。《诗稿》卷43《斋中杂兴十首,以‘丈夫贵壮健,惨戚非朱颜’为韵》其六曰:“谁料七十年,沉滞终坎窞。”此诗作于宁宗庆元六年(),上推70年,陆游尚6岁,正是初至东阳的年岁。《诗稿》卷70《予素不工书,故砚笔墨皆取具而已,作诗自嘲》亦曰:“我昔生兵间,淮洛靡安宅。髦入小学,童丱聚十百。先生依灵肘,教以《兔园册》。仅能记姓名,笔砚固不择。”此时陆游之颖悟,为时人所重。《爱日斋丛抄》卷2有载:“左丞之孙,是为务观,待制,甫七岁,父少师指乌贼命赋,遽对曰:‘穷达得非吾有命,吉凶谁谓汝前知?’事见《家语》。”在东阳读书时,启蒙老师是毛文,字德昭,江山人。《笔记》卷1曰:“毛德昭名文。江山人。苦学,至忘寝食。经史多成诵。喜大骂剧谈。……”《入蜀记》又曰:“(乾道六年六月)六日,……进士闻人纲来。纲字伯纪,方务德馆舍,自言识毛德昭。德昭名文,衢州江山县人,居于秀。予儿时从之甚久。德昭极苦学,中年不幸病盲而卒,无子。纲言其盲后,犹终日危坐,然诵《六经》,至数千言不已。可哀也。”其时,读书之地为陈氏宗祠。《家世旧闻》有载:“建炎之乱,先君避地东阳山中,山中人至今怀思不忘。有祠堂,在安福寺。”祠堂即陈氏宗祠。至今祠中辟有一室,榜曰“放翁读书室。”而“甫七岁,父少师指乌贼名赋”根据南宋刘克庄《记赵氏义学庄》“子弟六岁以上入小学,十二岁以上入大学”的记载,陆游在云门就读,先入小学,后入大学了。

陆游在云门读书期间,十六岁(绍兴十年,)以荫恩补登仕郎,并第一次赴临安参加铨试,即吏部的出官考试,虽然应试未能如愿,但行在的街坊灯火,湖柳风烟,岩壑搜奇,酒楼买醉,使生活在山区的陆游眼界大开。《诗稿》卷1《送韩梓秀才十八韵》曰:“束发走场屋,始得从君游。灯火都城夜,风雨湖上秋。追随不隔日,岩壑穷探搜。摩挲石屋背,摇兀闇门丹。酒酣耳颊热,意气盖九州。夜卧相踏语,狂笑杂嘲讴。但恐富贵逼,肯怀贫贱忧?……”《诗稿》卷15《灯笼》曰:“我年十六游名场,灵芝借榻栖僧廊。”“钟声才定履声集,弟子堂上分两厢。……”《文集》卷29《跋范元卿舍人〈书陈公实长短句后〉》已见上引,不赘。所谓:“六人”者,乃从兄伯山、仲高、叶海叔、范元卿、陈公实和陆游。从兄伯山,陆静之字,为曾祖陆珪曾孙,从祖陆佖孙,从叔陆长民长子,长游14岁。《文集》卷37《浙东安抚使参议陆公墓志铭》可参阅。从兄仲高,陆升之字。伯山弟。《诗稿》卷1有《送仲高兄宫学秩满赴行在》诗,《文集》卷17《复斋记》曰:“仲高于某为从祖兄,某盖少仲高十有二岁。”叶晦叔,叶黯字,处州松阳人,绍兴十年壬戌()陈诚之榜进士。《诗稿》卷9《予年十六,始知叶晦叔于西湖上。后二十七年,晦叔之弟声叔来为临邛守,相遇于成都。晦叔没久矣。访其遗文,略无存者,乃赋此诗》。范元卿,即范端臣,字符卿,学者称蒙斋先生,兰溪(今属浙江)人,高宗绍兴进士,官至中书舍人。工诗,篆、楷、草、隶亦造其妙。陈公实,不详。

陆游在云门读书期间,即陆游十七岁时(高宗绍兴十一年辛酉,),岳飞被害。绍兴府与行在临安,只隔钱塘一江,消息很快传到绍兴云门,这对陆游震动极大,反对“和戎”、实现祖国统一成为陆游爱国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每每见诸于诗文。《诗稿》卷25《夜读范至能〈揽辔录〉,言中原父老见使者多挥涕,感其事,作绝句》曰:“公卿有*排宗泽,帷幄无人用岳飞。遗老不应知此垠,亦逢汉节解沾衣。”卷27《书愤》曰:“‘剧盗’曾从宗父命,遗民犹望岳家*。”卷34《感事》曰:“堂堂韩岳两骁将,驾驭可使复中原。庙谟尚出王导下,顾用金陵为北门!”《笔记》卷1曰:“张德远诛范琼于建康狱中,都人皆鼓舞;秦会之杀岳飞于临安狱中,都人皆涕泣;是非之公如此!”其他可引者多,足见岳飞在陆游心目中之地位。至于反对“和戎”之作,俯拾即是,诸如《诗稿》卷7《夜读东京记》,卷13《书悲》(第二)、卷17《题海首座侠客像》,卷18《老将,效唐人体》,卷21《估客有自蔡州来者,感怀弥日》(第二),卷30《明妃曲》,卷35《陇头水》、卷57《闻虏乱,次韵前辈》等等。

陆游在云门读书其间,诗学功底已深,这与其后拜曾几为师,不无关系。就中,读王维诗最熟,《文集》29《跋王右丞集》曰:“余年十七八时,读摩诘诗最熟,后遂置之者几六十年。今年七十七,永昼无事,再取读之,如见旧师友,恨间阔之久也。嘉泰辛酉()五月六日龟堂南窗书。”《诗稿》卷63《读王摩诘诗,爱其“散发晚未簪,道书行尚把”之句,因用为韵,赋古风十首,亦皆物外事也》即是明证,此诗作于宁宗开禧元年(),表现出陆游晚年对田园山水诗的热爱,其恬静清丽的一面,除了道家思想的影响,说明陆游对王维诗风熟悉之程度。就中,对陶渊明最感兴趣。《文集》卷28《跋渊明集》明白写道:“吾年十三四时,侍先少傅居城南小隐(按,陆宰又一处别业),偶见藤床上有渊明诗,因取读之,欣然会心。日且暮,家人呼食,读诗方乐。至夜,卒不就食。今思之,如数日前事也。”此跋作于宁宗庆元元年(71岁),读陶诗虽在“城南小隐”。(按,小隐即小隐山,亦名侯山、九里山。)《(嘉泰)会稽志》卷9有载:“在(山阴)县西四里,旧《经》云:南湖侯山,迴在湖中,俗名九里山,盖昔时去县之数也。孔愉少栖此山,后官至车骑,封侯。”)但读书仍在云门。陆游以后在诗中每每提及陶诗,如《诗稿》卷27《读陶诗》:“我诗学渊明,恨不造其微。退归亦已晚,饮酒或庶几。雨馀锄瓜垅,月下坐钓矶。千载无斯人,吾将谁与归!”其他如《诗稿》卷36《书南堂壁》:“闲惟接僧话,老始爱陶诗。”卷70《自勉》:“学诗当学陶,学书当学颜。正复不能到,趣乡已可观。”等等,不赘。仅举二例,可以明显看到陆游晚年的诗风:

《诗稿》卷22《平水道中》:处处陂水满,家家巢燕忙。叶舒桑渐暗,穗重麦初昂。高下山花发,青红粉饵香。亦知时节好,老大自悲伤。

《诗稿》卷25《山亭》:风恶阑回雨,天寒勒住花。寻幽扶楖栗,息倦倚槎牙。分韵僧吟苦,争棋客笑哗。相逢仍草草,归路并山斜。

或许有人会问,陆游祖父佃在绍兴城区有尚书第(按:《山阴陆氏族谱》载:“佃字农师,小字荣孙,号陶山先生,……公第在(斜桥)中正坊中正里。”为什么父宰送陆游到距城三十里的云门山区就读?是否出于这样的原因:

第一、在绍兴,云门的文化底蕴特别深厚。

云门地处会稽山腹地,连绵起伏的会稽山雄镇于此,源远流长的若耶溪(按,若耶溪出若耶山,属秦望山即会稽山)流经于此,为於越氏族发祥地之一;传说中大禹治水于此,《韩非子·饰邪》曰:“禹朝诸侯之君会稽之上。”《史记·夏本纪》曰:“禹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会稽。”越国曾在附近建都,《太平御览》:“秦望山,在州城正南,……山南有嶕岘,岘里有大城,越王无余之旧都也。”毛奇龄《重修平阳寺大殿募疏序》:“平阳即平原也。相传,其地在平水之北,以水北曰阳,故名平阳。越王句践尝都之。”越国时,此地为著名的铸剑之地,《太平寰宇记》曰:“昔欧冶造剑于此,云涸若耶而采铜,破赤堇而取锡(按,赤堇山距云门不远)。”秦始皇南巡时,曾登秦望山(按,山名由此而来),刻石以颂秦德。《舆地广记》云:“秦望在州城南,为众峰之杰,秦始皇登之以望东海。”为此,汉司马迁前来实地考察。《史记·太史公自序》曰:“上会稽,探而穴。”为此,历史上无数志士仁人,前来这里游赏、隐居,如汉郑弘,晋王献之、谢敷、何胤,南朝谢灵运、谢惠连,隋法极、辩才,唐秦系、灵澈等等。

第二、南宋初年对私学的重视。

我们知道,北宋赵匡胤是*阀割据的典型,他在龙袍加身以后,“杯酒释兵权”。耽心武人篡权,对文官特别重视,所封文官也特别多。教育制度是人类社会和教育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南宋在特定的*治和经济形势下,既有官学教育制度,又有私学教育制度,诚如孟宪承在《中国古代教育资料》(人民教育出版社年板P)所说:“自古有文武两学,宗学、京学,县学(按,均属官学)之外,其余乡校,家塾、舍馆、书会,每一里巷,须一、二所。弦诵之声,往往相同。”陆游在东阳所入之蒙学,是专门对儿童进行启蒙教育的初级私学,而回到会稽以后,就读于云门,就属于高级私学,是“乡校”的一种,故陆游又称云门书堂为云门精舍。

第三,陆游父祖曾经生活在云门。

先看三则记载:

《(嘉泰)会稽志》卷7载:雍熙院,……绍兴元年()六月,赠故尚书左丞陆公(佃)为功德院(陆氏功德院本在证慈,至是证慈改为泰宁,奉攒宫,乃改赐是院。是方立法,应赐功德院者,不许用有敕额寺院,唯雍熙特赐)。

林景熙《陶山修竹院记》:后四年(),陆氏以陶山归公(按,指王英孙)。有峰笔卓,出云门诸山右,即其种竹万个。……宋熙宁中,左丞农师陆公(佃)退休绿野,结楼著书,老佚而息藏之。今墓在支峰下。

张元忭《云门志略》录有陆宰《云门小隐》诗:冉冉溪流十里长,上方钟鼓度榕篁。烟霞已属维摩诘,岩壑徒夸顾长康。舟逐泉飞苔渍井,笔随人化草迷仓。昙花经叶金圆寂,一炷檀熏夜未央。

例1说明陆游祖父佃与云门寺之关系十分密切,因为雍熙院为云门六寺之一;例2说明陆佃晚年在陶山筑有别业,“种竹万个”、“结楼著书”;例3所引之诗为《全宋诗》佚诗,诗题明言“云门小隐”,颔联用王维和顾凯之典,说明“小隐”在云门寺附近。这样,陆游九岁从东阳回到会稽,就读于云门,便十分自然了。

写到这里,有必要对陆游早年就读云门的诗文没有收录在《诗稿》和《文集》作些说明。《文集》卷27《跋诗稿》有言:“此予丙戌()以前诗二十之一也;及在严州,再编,又去十之九。”又张淏《(宝庆)会稽续志》卷5在介绍陆游时有“有《剑南诗稿》二十卷,《续稿》六十七卷,《渭南集》四十五卷行于世”之语,知今所见《诗稿》已缺二卷。诗如此,文亦不例外,现存《文集》50卷,而毛扆则曰:“先君(按,指毛晋)刻《逸稿》后六十馀年,扆购得别本《渭南集》五十二卷,其前后均与家刻略同。”说明《诗稿》和《文集》均有佚卷。所见《诗稿》第一首《别曾学士》,从陆游18岁收起,而此时陆游在云门已非就读之时,而是蛰居之时了。

二、中年蛰居之地

云门就读之后,陆游没有离开云门,过的是隐藏不出的蛰居生活。当然有自身原因:那就是陆游舍不得就读之云门书堂。《诗稿》卷1《送梁谏议》有句:“篮舆避暑云门寺,应过幽居听水声。”并自注:“游有庵居在云门,流泉绕屋,谏议旧所爱赏。”“庵居”即“幽居”,为什么以“庵居”相称,因为作诗时“绍兴三十二年”(),而父宰早于绍兴十八年()故世,墓在云门卢家岙(《(嘉泰)会稽志》卷6载:“陆少师宰墓,在云门卢家岙。”庵为小草屋,为守墓所用,《南齐书?王秀之传》就载,“父卒,为庵舍于墓下持丧。”陆游之所以称云门书堂之“幽居”为“庵居”当原于此。正因为如此,陆游对云门书堂十分重视,请读《曾原伯屡劝居城中,而仆方欲自梅山入云门,今日病酒,偶得长句奉奇》诗:

借得僧房似钓船,兼旬散发醉江天。

酒能作病真如此,穷乃工诗却未然。

闲似白鸥虽自许,健如*犊已无缘。

秋高更欲移家去,先葺云门屋数椽。

曾原伯即曾逢,曾几长子,与陆游当然有交往。我们知道,陆游在赴镇江通判任以前,一度寄寓于梅山,时间达半年之久。要注意的是此时没有忘记所居之云门,首联“借得僧房似钓船,兼旬散发醉江天”指寄寓梅山本觉寺而言,之所以“兼旬散发醉江天”,原于一庄公案:“时龙大渊、曾觌用事,游为枢臣张焘言:‘觌、大渊招权植*,熒感圣听,公及今不言,异日将不可去,焘遽以闻,上诘语所自来,焘以游对,上(按,指孝宗)怒,出通判建康(按,为镇江之误)府,寻易隆兴府。言者论游交结台谏,鼓唱是非,力说张浚用兵,免归。”(见《宋史》本传)要注意的是尾联:“秋高更欲移家去,先葺云门屋数椽。”这是对曾逢“屡劝居城中”的作答,因为城中“中正坊中正里”毕竟堂兄弟众多,房屋有限,就有将云门扩建一下的打算。要是云门没有住所,岂不落空?《诗稿》卷16《有感》“已卜一庵鹅鼻谷,可无芝术辽朝饥”自注:“鹅鼻谷在秦望山,秦刻石之所,崖岭巉峻。”应看作是云门庵居之指向。《诗稿》卷29《游云门诸兰若》颈联“古寺宛如昔,稚松森已行”注曰:“道傍松,及三十年,则僧辄伐去,复种小者,予自幼岁至今,已见三种矣。”此诗作于光宗绍熙五年(),稚松三种时,陆游时年20岁或21岁,正是云门蛰居时。《文集》卷17《云门寿圣院记》:“忆为儿时往来山中,今三十年,屋益古,竹树益苍老,而物色益出奇。”此记作于绍兴丁丑岁(),上推30年,陆游27岁,正是云门蛰居时。《文集》卷27《跋彩选》曰:丙子()二月五日,同季思访务观云门山草堂,复为此戏,子宅记……绍熙元年()上元日,放翁书,去子宅题字时三十年矣。”子宅访陆游上推30年,陆游32岁,尚在蛰居云门时。

关于陆游蛰居云门,其老师和朋友的诗作,亦是明证。曾几在《雪中陆务观数来问讯,用其韵奉赠》诗有注:“务观所结庵,号‘小丛林’云。》又有《陆务观效孔方四舅氏体,倒用二舅氏〈题云门草堂〉,某亦依韵》诗:“陆子家风有自来,胸中所患却多才。学如大令仓盛笔,文似若耶溪转雷。襟袍极知非世俗,簿书哪解作氛埃。集贤旧体君拈出,诗作从今盥手开。”诗中颔联明显从云门草堂落笔。用晋王献之曾住云门之典故和附近若耶溪之景色,表明陆游住在云门之事实。范成大于孝宗隆兴元年()三月所作《送陆务观编修监镇江郡归会稽待阙》诗(《石湖诗集》卷9)首联则表达得更为明白:“见说云门好,全家住翠微。”周必大在《次韵陆务观送行二首(其二)之颈联也十分坐实:“尽日寻山寺,思君傍塞烽。”所谓“山寺”者,即云门寺;所谓“塞烽”者,诗人自注:“务现将赴京口(按,即镇江)。”(《周益国文忠公集,省斋文稿》卷2)。

陆游蛰居云门期间,依然寄情山水,聊表自己的旷达胸怀。

《诗稿》卷1《和陈鲁山十首,以“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为韵》,所引为韵之二句诗,正是陶渊明《读(山海经)》之首两句,足见陆游对自然山水重视之程度,对隐逸诗人陶渊明热爱之程度,不妨引录数句,以见陆游当时之心情:

病夫背俗驰,梁甫时一咏。奈何七尺躯,贵贱视赵孟。

会当弃人事,面壁度九夏。

此生本幻戏,衰态转眼足。三郎老无憀,始解叹丝木。

静处看纷纷,桔槔劳俯仰。

从来尺鷃乐,不羡飞鸿矫。

匆匆过三十,梦境日已蹙。……逢人吹布毛,出世不忍独。

尘机早见贷,不待鸡竿树。

万物备于我,本来无欠余。寠儒可怜生,西抹复东涂。

风花怜寂寞,起舞为我娱。举酒谢风花,吾道殊不疏。

《诗稿》卷1《看梅绝句》五首,更将诗人看梅过程中寻梅——“摩挲柱杖过溪寻”;问梅——“古人尚能爱花否?”醉梅——“醉时系着古梅林”;惜梅——“一物不向胸次横”;狂梅——“我死诸君思此狂”的思虑历程表达得淋漓尽致,触手可及。

《诗稿》卷1《二月二十四日作》、《霁夜观月》、《新夏感事》诗,在已知一心卖国、执意求和的奸相秦桧一命呜呼的时候,陆游心目中的自然山川之美,自有不同:

棠梨花开社酒浓,南村北村鼓冬冬。且祈麦熟得饱饭,敢说谷贱复伤农?

云重真愁无散时,可怜不奈一风吹。清辉如此那休得,谁误虚空作许痴?

百花过尽绿荫成,漠漠炉香睡晚晴。病起兼旬疏把酒,山深四月始闻莺。

在《春晚简陈鲁山》诗中,甚至说:“吾斋万花间,轻衫称团扇。飞花点书册,戏蝶游几研。”

如果说,上述诗作作于入仕之前,那么入仕之后呢?请先看《朱子云园中观花》:

我鬓忽已白,君颜非复朱。花前一杯酒,不乐复何如?暮看枝上花,已觉不如早。富贵当及时,吾辈奈何老!我歌君起舞,竟日为君留。安知花无情,不解替人愁。长安二三月,花满上林中。祝君早得意,归辔听璁珑。

再看《次韵鲁山新居绝句》和《寄陈鲁山》:

短墙缺处插疏篱,巷劣容车堂对陂。天下有公殊可贺,坐中著我不妨奇。

天下无虞国论深,书生端合老山林?平生力学所得处,*要如今不动心。

陆游蛰居云门期间,发愤古学。上引“平生力学所得处”,即是明证。再看《诗稿》卷4《观大散关图有感》曰:“上马击狂胡,下马草*书。二十抱此志,五十犹癯儒。”诗中“二十”,正是蛰居云门时。《诗稿》卷20《老病追感壮岁读书之乐作短歌》曰:“少年志力强,文史富三冬。但喜寒夜永,那知睡味浓?”足见其读书之乐。《诗稿》卷54《目昏颇废观书,以诗记其始。时年七十九矣》曰:“少时业诗书,慕古不自量。晨暮间弦诵,左右纷朱*。积书山崇崇,探义海茫茫。同志三四人,辩论略相当。落笔辄千言,气欲吞名场。忽焉六十年,绿鬓久已霜。食必观本草,不疗病在床。今秋又病目,始觉闲味长。车马既不至,亦无书在傍……。”诗作于宁宗嘉泰三年(1)秋,“忽焉六十年”,说明六十年前的高宗绍兴十三年(),正当“少时业诗书”“积书山崇崇”之时,时年19岁,也正是云门蛰居期间。《文集》卷13《答刘主簿书》曰:“年几二十,始发愤欲为古学。”“年几二十”,也正是陆游蛰居云门之始。最为典型的当然是作于高宗绍兴二十五年()秋的《夜读兵书》诗,时年31岁。

孤灯秋霜夕,穷山读兵书。平生万里心,执戈王前驱。战死士所有,耻复守妻孥。成功亦邂逅,逆料*自疏。陂泽号饥鸿,岁月欺贫儒。叹息镜中面,安得长肤腴?

“穷山”者,深山也,即远离绍兴城区的云门山,便是夜读兵书之所在。前年,赴行在临安参加进士考试。“荐送第一,秦桧孙勋适居其次。桧怒,至罪主司。”去年“试礼部,主司复置游前列,桧显黜之,由是为所嫉。”(均见《宋史》本传)陆游之可贵,在于即使前途受阻,并不气馁,依然发愤夜读,而且读的是“兵书”,其目的很明确:一是为了改变百姓困境,“陂泽号饥鸿”;二是为了效命疆场,统一祖国,“平生万里心,执戈王前驱。战死士所有,耻复守妻孥。”三是,国和家的关系十分清楚。此时,陆游有妻子王氏,儿子子虡、子龙、子修,陆游以为“耻复守”。

陆游蛰居云门期间,正式学习诗艺,并且拜曾几为师。《诗稿》卷1《别曾学士》曰:

儿时闻公名,谓在千载前。稍长诵公文,杂之韩杜编。夜辄梦见公,皎若月在天。起坐三叹息,欲见无由缘。忽闻高轩过,欢喜忘食眠。袖书拜辕下,此意私自怜。道若九达衢,小智妄凿穿。所愿瞻德容,顽固或少痊。公不谓狂疏,屈体与周旋。骑气动原隰,霜日明山川。匏系不得从,瞻望抱悁悁。画石或十日,刻楮有三年。贱贫未即死,闻道期华颠。他时得公心,敢不知所传?

诗题以“曾学士”相称,可见陆游对曾几之尊重。此诗置于《诗稿》之首,可见陆游重视曾几之程度。曾几为南宋江西派著名诗人,对陆游一生作诗影响巨大。《感知录》曰:“文清曾公几,绍兴中自临川来省其兄学士班,予以书见之。后因见予诗,大叹赏,以为不减吕居仁。予以诗得名。自公始也。”所载与诗中“欲见无由缘”“袖书拜辕下”相符,证以《诗稿》卷51《赠曾温伯邢德充》诗自注“游获从文清公时,距今六十年”(诗作于宁宗嘉泰二年,)亦相符,《诗稿》卷49《小饮梅花下》诗亦有注:“予年十七八学作诗。”曾几于高宗绍兴二十五年()十一月发表为“提点两浙东路刑狱”(见《文集》卷32《曾文清公墓志铭》),于十二月到任(见张淏《宝庆会稽续志》卷2:“曾几,绍兴二十五年十二月以左朝请大夫到任。”)此前,陆游在云门写有《寄酬曾学士》诗(见绍兴二十六年冬所作《留题云门草堂》次句“二年留滞未应非”)。故曾几于绍兴二十六年()初春到云门看望陆游时写下《陆务观效孔方四舅氏体,倒用二舅氏题云门草堂韵,某亦依韵》诗(诗见前引)。需要指出的是,曾几不但是陆游的诗学老师,而且是积极推荐陆游从*者,所引曾几诗“簿书哪解作氛埃”和陆游《寄酬曾学士》“中间勉以仕,语意极勤渠”即是明证。

陆游蛰居云门期间,曾两度赴行在临安参加进士考试。一次在高宗绍兴十三年()。《诗稿》卷50《武林》自注:“绍兴癸亥,年十九,予以试南省来临安”。《诗稿》卷53试题:《绍兴癸亥,予以进士来临安,年十九》《诗稿》卷54《目昏颇废观书,以诗记其始,当年七十九矣》曰:“同志三四人,辩论略相当,落笔辄千言,气欲吞名场。”说中有“忽焉六十年”之句,六十年前“气欲吞名场”时正好19岁。卷63《记梦》曰:“少日飞扬翰墨场,忆曾上疏动高皇。”又《读王摩诘诗》(第十)曰:“二十游名扬,最号才智下。”《文集》卷7《答人贺赐第启》。“顿游场屋,首犯权贵。既憎糠播之偶前,复恶瓦枢之辄巧。讼刘蕡之下第,空辱公言;与李贺而争名,几成奇祸。”所指“权贵”,即卷22《放翁自赞》中所言“名动高皇,语触秦桧”。一次是高宗绍兴二十三年()赴行在临安参加锁厅试,陆游时年29岁,亦因秦桧当权而落第。《宋史》本传有载:“锁厅试荐送第一,秦桧孙埙适居其次。桧怒,至罪主司。明年,试礼部,主司复置游前列,桧显黜之,由是为所嫉”。主司乃陈之茂阜卿,绍兴二年()张九成榜进士,此人“能言人之所不敢言”(张九成语),刚果英特,深识治体,陆游对他感情极深。《诗稿》卷40有题和诗记其事,《陈阜卿先生为两浙转运司考试官,时秦丞相孙以右文殿修撰来就试,直欲首选。阜卿得予文卷,擢置第一。秦氏大怒。予明年既显黜,先生亦几蹈危机。偶秦公薨,遂已。予晚岁料理故书,得先生手帖,追感平昔,作长句以识其事,不知衰涕之集也》:“冀北当年浩莫分,斯人一顾每空群。国家科第与风汉,天下英雄惟使后。后进何人知大老,横流无地记斯文。自怜衰钝辜真赏,犹窃虚名海内闻。”诗题是全部《诗稿》中最长的。诗中颔联和颈联从陈阜卿和诗人双方落笔。主线是赞颂陈阜卿,副线是被秦桧显黜的自己。一主一副,别出新裁。用典达五处之多,不但切合事宜,而且含蓄深厚,耐人寻味。此事《文集》卷7《上陈安抚启》有所表达:“伏念某孤学背时,褊心忤物。方牵联而少进,已恐惧而遽归。……恭惟某官道及诚明,器涵康济,闳议两朝之望,高名百世之师。”卷8《贺吏部陈侍郎启》又曰:“某早出门墙,晚依幕府。诲言在耳,盛德铭心。”这次应试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有载:“(绍兴二十六年正月),殿中侍御史汤鹏举言:前榜省闱殿试,秦桧门客、孙儿、亲旧,得占甲科,而知举、考试官皆登显贵,天下士子,归恐国家。”叶绍翁《四朝闻见录》卷乙亦曰:“公(按,指陆游)绍兴间已为浙漕锁厅第一,有司竞首秦嬉(按,秦埙之误),置公于末。及南宫一人,又以秦桧所讽见黜。盖嫉其喜论恢复。”

陆游在云门蛰居期间的两次进士考试均不如愿。如果加上高宗绍兴十年()云门就读期间的“铨试”,均以失败告终,直到高宗绍兴三十二年()六月孝宗即位后,才获得“进士出身”,这在《宋史》本传中记载明确:“孝宗即位……史浩,*祖舜荐游善词章,谙典故,召见。上曰:‘游力学有闻,言论剀切。’遂赐进士出身。”

陆游在云门蛰居期间,曾两次成家。一次当在高宗绍兴十三年()赴行在临安参加进士考试前。陆游与表妹唐琬成婚。唐琬为唐介之曾孙女,唐之问之孙女,唐意之女,陆宰夫人陆氏之从侄女。唐介曾于神宗熙宁元年()官参知*事,因反对重用王安石,及王安石执*,又数与争论,反对王安石变法,被罢官,并入“元祐*籍”。待“元祐*籍”解除,唐意已病故,《宋史》卷有载:“意亦以宰相吴敏荐,召对,而贫不能行,竟饿死江陵山中。”与《笔记》卷7的一则记载相符:“舅氏唐居正意。文学气节为一世师表;建炎初,避兵武当山中,病殁。”陆游母亲的祖父唐介即“质肃公”。《文集》卷26《跋唐修撰手简》曰:“某之曾外大父质肃唐公……。”《山阴陆氏族谱》曰:“宰字元钧……娶唐质肃公孙。”因这层关系,陆宰掾南邻时将夫人唐氏的从侄女带回绍兴,是极其自然的事,而“建炎初”唐琬父病殁的记载,可知唐琬与陆游年龄相仿佛。青梅竹马,耳鬓厮磨,相爱而成婚,也是自然的事。《山阴陆氏族谱》有载:“(游)娶唐,于母夫人为姑侄,继蜀郡晋安澧州刺史王饣善字谒之之女,封令人,加封陈国夫人。”民间有俗语曰:“故母当阿婆,宛如活阎罗。”陆游与唐琬的爱情隐埋着不幸。陆游于绍兴十四年()考试落第,唐氏当然为怪罪于唐琬,遂使陆游和唐琬仳离。唐琬很有才华,迫于姑母命,改嫁赵士程。陆游迫于母命,再娶王氏。关于此事,陆游为母亲避讳,在诗中几乎没有提起,只在《诗稿》卷19《余二十时尝作〈菊枕诗〉,颇传于人,锁秋偶复采菊缝枕囊,凄然有感》中写道:“采得*花作枕囊,曲屏深幌閟幽香,唤四四十三年梦,灯暗元人说断肠。”“少日曾题《菊枕诗》,蠹编残稿锁蛛丝。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诗作于孝宗淳熙十四年()冬,时年63岁。从“四十三年梦”的叙写看,当为20岁时情事。我们推断陆游与唐婉成婚在绍兴十三年(),这是根据之一。关于此事,周密《齐东野语》、陈鹄《耆旧续闻》和刘克庄《后村先生大全集》均有记载,笔者认为“放翁少时,二亲教督甚严。初婚某氏,伉俪相得,二亲恐其惰于学也,数谴妇。放翁不敢逆尊者意,与妇诀”较为可信。与蒋仲舒《尧山堂外记》“陆务观初娶唐氏,于其母夫人为姑侄,伉俪相得,而弗获于姑,因出之”之记载一致,因为陆家自陆轸考取进士而由农家入仕;陆珪没有出身,凭陆轸恩荫才入仕;祖父陆佃又考取进士,才为尚书左丞;父陆宰没有出身,又靠陆佃恩荫而为官;至陆游,长兄陆淞,次兄陆氵睿,均无进士及第,“二亲督教甚严”是可以理解的。“二亲恐其惰于学也”……促成陆唐分离,则可推测;何况唐琬受其父唐意影响,傲岸不屈,又富才华,铸成爱情悲剧,带有必然性。正因为如此,高宗绍兴二十一年()(一说绍兴二十五年),陆游上城。与唐琬在沈园不期而遇,写下痛彻心扉的《钗头凤》词:

红酥手,*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红酥手”三句,回顾陆唐谈情说爱和初婚时的幸福生活。“东风恶”之“东风”,象征母亲和封建礼教,别具深意。自此,唐琬一直悒郁难耐,绍兴二十九年()陆游35岁时,带着满怀忠贞和悲愤离开人世,这在宁宗庆元五年()陆游75岁所作《沈园》诗,交代得十分清楚:“梦断香销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陆游对唐琬一往深情。光宗绍熙三年(,68岁)写下《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小阕壁间,偶复一到,而园已易主,刻小阕于石,读之怅然》七律一首,宁宗庆元元年(,71岁)写下《十月二十八日夜,鸡初鸣时,梦与数女仙遇,其一作诗示予,颇哀怨,如人间语,唯末句稍异,予戏之曰:若无此句,不可为神仙矣。,其一傍戒曰:‘汝当勿忘此规。’作诗者甚有愧色。予颇悔之。既觉,赋两绝句以解嘲》七绝二首;宁宗庆元五年(,75岁)作《沈园》七绝二首;宁宗开禧元年(,81岁)作《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园亭》七绝二首;宁宗开禧二年(,82岁)写下《城南》七绝一首;宁宗嘉定元年(,84岁)写下《春游》七绝四首,其四深情地表达:“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可谓对唐琬的最终怀念。为此,陆游诗中有三个特定的意象,一是菊,二是梅,三是恶姑鸟,不赘。一次是与夫人王氏结婚,时间当在高宗绍兴十七年()陆游23岁时。何以见得?因为陆游长子子虡,诞生于绍兴十八年(),《诗稿》卷80《戊辰岁除前五日作,新岁八十有五矣》有注:“大儿新年六十二。”戊辰岁即公元年,时陆游84岁,又《山阴陆氏族谱》有载:“子虡,字伯业,……绍兴十八年戊辰()年三月十七日生。”陆游与王氏虽然被迫成婚,但陆游对王氏还是尽到丈夫的责任的。《文集》卷39有《令人王氏圹记》一则:“呜呼!令人王氏之墓。中大夫山阴陆某妻蜀郡王氏,享年七十有一,封令人。以庆元丁巳岁五月甲戌卒,七月已酉葬。祔君舅少傅、君姑鲁国夫人墓之南冈。有子子虡,乌程丞。子龙,武康尉。子惔、子坦、子布、子聿(亦作子遹)。孙元礼、元敏、元简、元用、元雅。曾孙阿喜,幼未名。”这则《令人王氏圹记》,说明:一、王氏为“蜀郡”人。这与《文集》卷31《跋张敬夫书后》”先君会稽公,尝识忠献于椽南郑时,事载高皇帝实录”相符。想来陆宰与王氏父王缮(曾官澧州刺史)为同僚,或王缮与陆家有世交;二、王氏被封为“令人”,令人为命妇,正六品,可见王氏之地位(太中大夫以上官员之妻封令人);三、王氏小陆游二岁;四、王氏有子六人(需说明的是:一、子坦之后尚有子约,入赘馀姚吕家;二、子布和子聿应属庶出,非王氏亲生,见后述)。陆游与王氏结婚一年多即有长子子虡,再一年,绍兴二十年()有次子子龙,(《山阴陆氏族语》:“子龙……绍兴庚午正月二十日生。”再一年,绍兴二十一年,三子子修(按,即子惔)生(《山阴陆氏族谱》:“子修……绍兴辛未十月生。”)到绍兴二十六年(),四子子坦生(《山阴陆氏族谱》:“子坦……绍兴丙子七月生。”)由于陆游早年诗作被删较多,早年出仕时,王氏是否在身边已难推定,但绍兴31年()陆游在行在官大理司直兼宗正簿时,有《喜小儿辈到行在》诗,其时子坦只六岁,王氏在身边的可能性极大,孝宗隆兴二年()赴镇江通判任,乾道元年()改任隆兴通判任,王氏一直跟随陆游(见《诗稿》卷1《示儿子》)乾道六年(),陆游赴夔州通判任,王氏携子虡,子龙、子修、子坦和女儿灵照一同前往(《入蜀记》),途中陆游三次招医为王氏及儿子治病,即是明证。在蜀中八年,陆游多次写到王氏,如乾道八年()正月赴南郑时,有《离家示妻子》诗(《放翁逸稿》卷下),和《双头莲》词(《文集》卷50)表达同一情感;行至葭萌驿,又写下《清商愁》词(《文集》卷49),中有“压江南佳丽”句;孝宗淳熙三年()在成都任幕僚时,有《上元前一日》诗(《诗稿》卷6),中曰:“停车呼病妇”;淳熙四年()《闲意》(《诗稿》卷9)诗,中有“学经妻问生疏字”句;光宗绍熙二年()《郊居》诗(《诗稿》卷23)又有“长闲勿更问妻孥”句;王氏死后,陆游有《自伤》诗(《诗稿》卷36),中有“白头老鲧哭空堂,不独悼死亦自伤。……去死近如不隔墙,世间万事俱茫茫”之悲。

陆游蛰居云门期间,初次出仕。陆游希望出仕的要求是强烈的。除了《夜谈兵书》所表达的外,仅就陆游写给曾几的诗作以见一斑:

《寄酬曾学士》:中间勉以仕,语意极勤渠。

《送曾学士赴行在》:念公为民起,我得怨乖隔?

同上:事贤要及时,感此我心惻。

同上:敢忘国士风,涕泣效臧获。

同上:士生恨不用,得位忍辞责?

陆游于高宗绍兴二十六()冬赴瑞安主簿任,属初次出仕,这与老师曾几有关,甚或说,是曾几向朝适推荐的结果。自高宗绍兴二十五年十月秦桧呜呼以后,曾几即于十二月发表为浙东提刑,官场在绍兴府,虽然任上只三四个月,即改知台州,但在任期间,曾去云门看望过学生陆游。读了陆游诗作后,写下《陆务观效孔方四舅氏体,倒用二舅氏题云门草堂韵,某亦依韵》诗,首联对陆游之才能充分肯定,颈联“襟抱极知非世俗,簿书那解作氛埃”,已有暗示,而且陆游在高宗绍兴二十六年()四月送入都所作《送曾学士赴行在》诗中,已多次写到曾几对陆游所提出的要求。(见前引)曾几在《还守台州次陆务观赠行韵》诗中还关照曰:“鸣声勿浪出,坐待轩皇伶。”

关于陆游初仕瑞安主簿的心情,在《留题云门草堂》,(《诗稿》卷1)表达得十分清楚:

小住初为旬月期,二年留滞未应非。

寻碑野寺云生屦,送客溪桥雪满衣。

亲涤砚池余墨渍,卧看炉面散烟霏。

他年宦游应无此,早买渔蓑未老归。

诗人以为:一者,“寻碑”、“送客”、“亲涤”、“卧看”的寂寞生活业已过去,他年“宦游”以后,不会再有,但即使如此,“留滞”生活还是让人留恋;二者,作为留题诗,表明“宦游”毕竟是暂时的,“他年”还是希望过“渔蓑”为伴的隐居生活;三者,表明陆游就学后,依然在“云门草堂”蛰居;四者,“小住”云云,说明“留题”前二年,陆游曾在云门生活,而二年之前呢,陆游没有说,在城区的生活可能性大一些。

写到这里,涉及到《游山西村》一诗的地点问题: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扣门。

此诗作于孝宗乾道三年()春天,陆游时年43。先说试题,笔者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曾多次作实地考察。参以“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此“山”既非三山别业不远之石堰山、韩家山、行宫山,也非三山隔鉴湖而望的徐瓶山,而应是秦望山南麓的云门山,“山西村”者,当指云门山之西今同康一带的村落,这在同一时期所作《雨霁出游书事》一诗中有同样表达:“十月苦雨一日晴,拂拭拄杖西村行。清沟泠泠流水细,好风习习吹衣轻。四邻蛙声已阁阁,两岸柳色争青青。辛夷先开半委地,海棠独立方倾城。春工遇物初不择,亦秀燕麦开芜菁。……”再看描写,颔联写自然景色,不免带上人生感受,使之极富哲理;颈联写社会生活,表明从*后对农村生活之向往。“丰年”两字是特意点明的,意谓自然景色抑或社会景色,条件是:“丰年”。这就为尾联预设伏笔。尾联集中抒情,表明从*以后,方知农村确实比官场好,到了晚上,还想再畅游一次。尾联又表明,此诗是在农村写的,具体地说,其时在云门,即使刚从官场回来,还是希望回到就读和蛰居时期的云门生活。需要指出的是,孝宗乾道元年(),陆游卜筑三山别业,乾道二年()已卜居三山别业,而乾道三年(),陆游依然回到云门,怀念和留意云门生活,这就是陆游之云门情结。

三、晚年寄情之处

笔者所说的“寄情”,有两个内容,一是专指,指陆游对小妾杨氏的感情;二是泛指,指陆游对读书生活,蛰居生活和小妾杨氏的怀念。

先说专指,陆游于孝宗淳熙五年()54岁从四川东归后,曾于九月返里一行。奇怪的是,他不去乾道二年()卜居之山阴三山别业(距临安近),而径去会稽云门草堂(距临安远)接连写下《溯溪》《归云门》两诗,然后写《月下自三桥泛湖归三山》诗(均见卷10)为什么?先读《溯溪》:“射的峰前禹庙东,短篷三扇卧蓑翁。闲携清圣浊贤酒,重试朝南暮北风。水落痕留红蓼节,雨来声满绿蒲丛。冲烟莫作匆匆去,拟看溪丁下钓筒。”题中之溪,即若耶溪,上达云门,下通郡城和三山,故曰“溯”,诗中之“朝南暮北风”指若耶溪中游“樵风泾”而言,《(嘉泰)会稽志》卷10载:“樵风泾,在(会稽)县东南二十五里。旧《经》云:‘汉郑弘少时采薪,得一遗箭。顷之,有人觅箭,问弘何所欲?弘识其神人也,答曰:尝患若耶溪载薪为难,愿朝南风暮北风。后果然,世号樵风。”张元忭《云门志略》曰:“自双溪(按,指平水溪和上灶溪)而上,历樵风泾,皆云门境也。”诗中颈联描述了若耶溪秋日景色,颔联抒发了从四川出仕归来的心情。应注意的是尾联“匆匆去”“下钧筒”云云,均有弦外之音。再读《归云门》诗:

万里归来值岁丰,解装乡墅乐无穷。

甑炊饱雨湖菱紫,篾络迎霜野柿红。

坏壁尘埃寻醉墨,孤灯饼饵对邻翁。

微官行矣闽山去,又寄千岩梦想中。

诗题“归”字极富亲切感,可见八年在外而解装家乡的无穷快乐,将云门草堂比作“乡墅”,说明在陆游心目中,少年就读之所和中年蛰居之地,犹如为官作宦者的别业。看到“甑”和“篾”,想到的是“炊”和“络”。将杨氏比做饱雨的紫湖菱和迎霜的红野柿,写当前的寄意十分明显;颈联是对就读生活和蛰居生活的怀念,至于尾联之“梦想”云云,表明即使到福建为官,遥念的依然是湖菱和野柿一样的杨氏,这表明陆游这次“归云门”,是将杨氏安顿在少年就读和中年蛰居的云门,更为纠结的是,陆游溯若耶溪到云门以后,才往三山别业的,有接着的《月下自三桥泛湖归三山》为证,其中“山横玉海苍茫外,人在冰蚕缥缈中”一联,景中寓情,对妻子王氏的态度自在其中。若存疑虑,请再体味尾联的抒情:“白头尚耐清寒在,安得终年伴钓翁?”

这就可以理解了,为什么十年后,(孝宗淳熙十三年,,陆游62岁)陆游知严州*州事时,将杨氏带在身边,而将王氏留在山阴三山别业的原因了。《文集》卷33《山阴陆氏女女墓铭》表达得十分清楚:

淳熙丙午()秋七月,予来牧新定(按,指严州)。八月丁酉,得一女,名闰娘,更名定娘。予以其在诸儿中最稚,爱怜之,谓之女女而不名。姿状瑰异凝重,不妄啼笑,与常儿绝异。明年七月,生两齿矣。得疾,以八月丙子卒,菆于城东北澄溪院。九月壬寅,即葬北冈上。其始卒也,予痛甚,洒泪棺衾间,曰“以是送吾女”,闻者皆恸哭。女女所生母杨氏,蜀郑华阳人。铭曰:荒山穷谷,霜露方坠,被荆榛兮。呜呼吾女,孤冢岿然,四无邻兮。生未出房奥,死弃于此,吾其不仁兮。

如果读者有兴趣,将字的《铭》与上述字的《记》对读,就会明显感到,铭写得极富感情,而记写得毫无生气。为什么,铭写的虽是稚女女女,但有对身边杨氏的深情在。这是对读时必须留意的。

写到这里,得交代一下有关杨氏的材料和陆游与杨氏的关系。有关杨氏的材料极少。陈世崇《随隐漫录》卷5有载:

陆放翁宿驿中,见题壁诗:“玉阶蟋蟀闹清夜,金井梧桐辞故枝。一枕凄凉眠不得,呼灯起作感秋诗。”放翁询之,驿卒女也,遂纳为妾。方余半载,夫人逐之。妾赋《卜算子》(按,当作《生查子》)云:“只知眉上愁,不识愁来路。窗外有芭蕉,阵阵*昏雨。晓起理残妆,整顿教愁云。不合画春山,依旧留愁住。”

宋长白《柳亭诗话》卷11亦载:

务观前妻见逐于母,此妾又见逐于其妻,钗头双凤,大小一揆,庐江吏,冯敬通,殆合而为一者乎?

王士祯《池北偶谈》则曰:

按《放翁集》,此诗乃放翁在蜀时所作,前四句云:“西风繁杵捣征衣,客子关情正此时。万事从初聊复尔,百年强半欲何之?”“玉阶”作“画堂”、“闹”作“怨”。后人稍窜易数字,辄傅会,或收入闺秀诗,可笑也。

上引三则材料,均缘于陆游《感秋》诗,为求明了,引录于下:

西风繁杵捣征衣,客子关情正此时。

万事从初聊复尔,百年强半欲何之?

画堂蟋蟀怨清夜,金井梧桐辞故枝。

一枕凄凉眠不得,呼灯起作感秋诗。

诗作于孝宗淳熙四年()陆游53岁时,在成都。陈世崇所记,旨在表明驿卒女是一位才女,陆游纳之为妾,有惺惺相惜之意。驿卒女无人赏识,陆游从前线回到后方,无人安慰,两人一拍即合,极有可能。所赋《生查子》,《增订全宋词》(学苑出版社年版)以“陆游妾某氏”收录,只是没有注明“杨氏”而已。全辞突出一个“愁”字,对陆游之深情,流露词中。宋长白所记,比驿卒女为刘兰芝,比陆游为冯敬通,不无道理。王士祯则否定其事,强作解人。这是因为,宋代词人与歌妓之间普遍有着密切交往;词人与歌妓的交往代表了词人某种巨大的感情诉求,我们知道,陆游《诗稿》中就有补足之诗,卷45就有《先少师宣和初有(赠晁公以一道诗)云:“奴爱才如萧颖士,婢知诗似郑康成。”晁公大爱赏,今逸全篇。偶读晁公文集。泣而足之》诗,续作是文人时尚,何况借他人酒杯,去心中垒块呢。换言之,陆游本有《感秋》诗,后人借以傅会也说不定。试看,“关情”者,乃北伐之情也;“百年强半”者,正合陆游当时年龄,“欲何之”者,亦合陆游当时处境。至于“后人稍易数字,辄傅会”,也是情理中事。

陆游纳杨氏为妾,是实有之事,时间当在孝宗乾道八年年底从南郑到成都后,有可能是乾道九年()春上,时任成都安抚使参议官。理由如次:一是第五子子布生于淳熙元年()冬,为杨氏所出;二是杨氏为蜀郡华阳人(按,今属成都双流县)人,成都与华阳近在咫尺;三是陆游从抗金前线到后方成都,壮志难酬,苦闷郁悒,时有流露。《汉宫春》词曰:“何事又作南来,看重阳药市,元夕灯山,花市万人乐处,欹帽垂鞭,闻歌感旧,尚时时流涕尊前。”(见《文集》卷49)最见情绪。诗如《登塔》“冷官无一事,日日得闲游”;《睡起书事》“烈士壮心虽未减,狂奴故态有谁容”;《西郊寻梅》“凄凉万里归无日,萧飒二毛衰有渐”;《春晚书怀》“老来偏觉岁华迷,客里忽惊春事空”等(均见《诗稿》卷3)。其中有的似乎是陆游已纳妾的暗示,四是陆游不少“其变愈薄”的艳词留有放纵歌妓的痕迹,如《文集》卷49《采桑子》(宝钗楼上妆梳晚):“弹泪花前,愁入春风十四弦。”同上《月上海棠》(樽前凝伫漫*迷):“朝云梦断知何处?倩双燕,说与相思。从今判了,十分憔悴,图要个人知。”《文集》卷50《上西楼》(江头绿暗红稀):“洒清泪,叹人事,与心违。满酌玉壶花露,送春归。”又《真珠帘》(灯前月下嬉游处):“侧帽燕脂坡下过,料也记,前年崔护。休诉,待从今须与,好花为主。”同上《风流子》(佳人多命薄):“人生谁能料,堪悲处,身落柳花花丛;……肠断市桥月笛,灯院霜钟。”如前所述,杨氏大概身为歌妓,乃驿卒女,其公开为陆游妾,大概在孝宗淳熙四年()作《感秋》诗期间,为什么,《诗稿》卷4《池上醉歌》竟曰:“我妓今朝如花月,古人白骨生苍苔。后当视今如视古,对酒惜醉何为哉?”卷8《丁酉()上元》之二亦颇可玩味:

鼓吹连天沸五门,灯光万炬动*昏。

美人与月正同色,客子折梅空断*。

宝马暗尘思辇路,钓船孤火梦江村。

古来漫道新知乐,此意何由可共论?

其时陆游53岁,杨氏约27岁,子布约4岁多,故陆游外出参加活动,杨氏已公开带在身边,诗中以“美人”“新知”相形容,估计杨氏有唐琬那样的姿色,在明亮的月光下,十分动人,陆游手折梅花,突然感到,身边陪伴的不是唐琬而是杨氏,惆怅之情黯然袭来,故有“空断*”之叹,又有“此意何由可共论”之感。

由此,小妾杨氏与正妻王氏的关系,如同《红楼梦》中赵姨娘与王夫人之关系,勉强维持着,“方半载,夫人逐之”,可能是事实,上引“停车呼病妇,强出伴诸儿”之“病妇”,当指王氏,“诸儿”当指王氏所生之子虡,子龙、子修、子坦。“呼”当为陆游所呼,“强”乃王氏勉强之情状。大概在淳熙五年()陆游出蜀东归前,王氏和杨氏又有过一次争吵,王氏执意要把杨氏留在四川;杨氏所出子布同意带回绍兴,而杨氏执意要跟陆游一起赴绍兴,妥协的条件是让子布留在四川,此事陆游在东归的诗文中只字未提,但王夫人过世后,陆游在诗作中时露端倪。《诗稿》卷45《园中作》自注:“子布二月初到乡里。”同卷诗题则是《三月十六日至柯桥迎子布东还》,从时间差中可见陆游盼子布东归之心情,“还”字又见陆游对王夫人之成见,不妨看诗作:

江国常年秋雁飞,吾儿远客寄书稀。

道途一见相持泣,邻曲聚观同载归。

草草杯盘更起舞,匆匆刀尺旋裁衣。

从今父子茅檐下,回首人间万事非。

我似伤禽带箭飞,更怜汝作雁行稀。

异时恐抱终身恨,此日宁知徒步归?

万里外应劳远梦,三年前已挂朝衣。

断编蠹简相从老,绝念功名亦未非。

所引诗作至少说明下列问题:一者,子布东归在王氏故世三年以后;二者比子布为“雁”,别具深意;三者“相持泣”、“旋裁衣”说明父子分离,完全出于小妾与正妻之关系;四者“徒步归”云云,足见陆游“挂朝衣”以后之生活;五者,“伤禽带箭飞”之比喻,说明陆游为子布所受之屈辱;六者,“万事非”、“绝念功名”云云,表明陆游此时已看破人生,只希望与子布相从老而已。

陆游诗作中不时出现海棠、山杏等意象(孝宗乾道九年以后),估计与杨氏有关,不赘。

杨氏大约卒于庆元元年(),这在庆元二年()春所作《寄子布》中已写得十分明白:“一纸新诗千万恨,临风怅望独长吟”。在《排闷》中又说:“孤灯听雨常终夜,一榼寻花又送春。”其时陆游71岁,王氏69岁。杨氏终年约45岁。

我们知道,陆游于孝宗乾道元年()卜筑山阴三山别业,于乾道二年()卜居山阴三山别业,又于淳熙十二年()营建会稽石帆别业,如果说三山别业是王氏生活之地,那么石帆别业是杨氏生活之处,陆游不时往来其间。而营建石帆别业之前,杨氏一直生活在云门。就是说孝宗淳熙12年()以后,陆游去云门,不是专为杨氏了。不妨将历年有关陆游去云门的诗作罗列一下:

孝宗淳熙十三年()春,陆游去过云门,写下《小憩村舍》、《平水》、《初夏山中》、《雨后》、《云门溪上独步》、《云门过何山》、《明觉院》、《自云门至上灶,欲游一二僧庵,以雨不果》、《自上灶过陶山》等诗(《诗稿》卷17)。

孝宗淳熙十六年()冬,陆游严州任上满期,赴行在兼实录院检讨官,为何澹劾罢返故里后,再次去云门,作《醉中作行草数纸》、《雪夜小酌》、《即事》等诗(《诗稿》卷21)。

孝宗绍熙二年()春,陆游《寒舍省九里大墓》以后,再次去云门,写下《平水道中》、《五云桥》、《小雨云门溪上》、《云门独坐》等诗(《诗稿》卷22)。

光宗绍熙三年()春,陆游又带王氏所生之子坦和杨氏所出之子聿去云门,写下《入云门小憇五云桥》、《*祊(按,绍兴土语叫横棚岭)小店野饭,示子坦子聿》等诗(《诗稿》卷24)。

光宗绍熙四年()春,陆游又去云门,写下《野意》、《戒杀》、《余年四十六入峡,忽复二十三年,感怀赋长句》、《山行》、《雨中排闷》、《杜敬叔寓僧舍,开轩松下,一虚濑名之,来求诗》等诗(《诗稿》卷27)。

光宗绍熙五年()春,陆游又与子坦、子聿到云门,写下《游云门诸兰若》、《与子坦子聿游明觉十四韵》、《净智西窗》、《小僧乞诗》、《西窗睡起》、《平水》等诗(《诗稿》卷29)。

宁宗庆元元年()春,陆游又去云门,写下《农家叹》、《三月十一日郊行》、《初夏行平水道中》、《初夏幽居偶题》等诗(《诗稿》卷32)。其中《农家叹》可与《夜读兵书》之“陂泽号饥鸿,岁月欺贫儒”对读,《初夏行平水道中》之“傍水风林莺语语,满原烟草蝶飞飞”,不免想起杨氏。

庆元三年()春,陆游又去云门,写下《清明》、《一百五十行》等诗(《诗稿》卷36)。其中《清明》诗“燕子”之描写,不由得想到杨氏,故收结有“一春回首尽,怀抱若为宽”之叹。

庆元四年()春,陆游又去云门,写下《春晚感事》等诗(《诗稿》卷37)。其中“嘉陵江”所感,当与杨氏有关。

庆元五年()春,陆游又去云门,写下《寒食日九里平水道中》、《春晴自云门归三山》等诗(《诗稿》卷39)。诗中“藏山寺”主要指云门寺而言,而“清泪临风不自持”则主要为杨氏流泪了。

庆元六年(),陆游又去云门,写下《春日》六首(《诗稿》卷42)其中“林莺”、“燕子”、“雪山”、“野桥”之描写,均使陆游想到杨氏,别有寄意。

宁宗嘉泰元年()春,陆游去过云门,写下《予十许岁即往来云门诸山。今复与诸子来,追念凄然》、《云门道中》(度岭穿林一径斜)等诗。前者题中指出早年就读云门之事实。“诸子”当除子坦外,尚有子布和子聿,故有“追念凄然”之感。诗中写到“浑如过故墟”,除了对“杨氏”之怀念,足见云门草堂留在诗人心中之地位,其中“桥”、“碑”、“荒郊”、“丛木”之描写,均有诗人就读时的深刻记忆,印象清晰;后者从眼前之惬意生活,联想读书和蛰居当年生活之得意,甚至产生过这样的念头:象杜甫热衷“东柯谷”那样,在云门卜居下来,“是处云山可寄家”。

宁宗嘉泰四年()春,陆游再到云门,写下《山行赠野叟》、《云门道中》(川霭林霏翠欲浮)、《读书有感》等诗。从《赠野叟》二首“握手相看一怅然”、“剩欲溪头借钓矶”的收尾看,诗人深感就读云门和蛰居云门时的理想已经落空,只能在凄凉的晚景中苦嚼生活;《道中》从“暮投野店”、“晓涉清溪”、“岺路”、“山形”的描写中,特别从“陈迹浑如昨”的抒情中,让读者明白,杨氏在云门早已物故,诗人在无穷的怀念中,“一念凄然不自由”。这年秋天,陆游再次到云门,写下《悲歌行》、《秋夜读书》、《对食戏咏》、《怀昔》、《偶得双鲫》、《秋怀十首,以“竹药闭深院,琴樽开小轩”为韵》等诗,其九写到“云门若耶间,迨此素秋杪”(《诗稿》卷47)。其《悲歌行》由云门就读、云门蛰居时之意气风发“有口但可读《离骚》,有手但可持蟹螯”感叹“人生坠地各有命,穷达祸福随所遭”,而联想离开云门后一世不幸之命运:“嗟予一世蹈谤薮,洶如八月秋江涛。尊拳才奋肋已碎,曹射箭尽弓未弢。形尫者悴吹可倒,摧拉未足称雄豪。一身百忧偶得活,残年幸许归蓬蒿。……“《秋夜读书》更令读者想起蛰居云门时《夜读兵书》时的情景,为求对读,迻录于下:“门前客三千,帐下兵十万。人生可意事,随手风雨散。不如一编书,相伴过昏旦。岂惟洗贫病,亦足捍患难。老夫垂八十,岩电尚烂烂。孤灯对细字,坚坐常夜半。吾儿幸得继,书亦未残断。安知不遭时,清庙荐玉瓒。不然老空山,亦足化里闬。我死斯言存,观者有追叹。”这两首诗写在云门而不写在别处,自有诗人之旨意在。

宁宗开禧三年()春,陆游又去云门一转,写下《自九里、平水至云门、陶山,历龙瑞、禹祠而归,凡四日》一诗,共八首,其三曰:“老子无心老更狂,山程随处寄伥伥。云归岫穴初收雨,水入陂塘正下秧。野客就林煨燕笋,蚕家负笼采鸡桑。远游万里知何乐,却喜东归住故乡。”在“至云门”时,不免在“伥伥”中想到一生之坎坷,杨氏之影子又掠过眼前。夏日,又写下《忆云门诸寺》诗,其中写到“云门若耶间,到处可淹留。金像閟古殿,霜钟发重楼”。(卷71)对云门之怀念,于此可见。

宁宗嘉定元年()秋,陆游最后一次去云门怀旧,其时诗人84岁,垂垂老矣,到云门已带有告别性质,一连写下《读近人诗》、《琴剑》、《戏题》、《溪上小雨》、《晚闻庭树鸦鸣有感》、《秋夜斋中》、《识愧》、《秋雨》等诗(卷78),其中“流尘冉冉琴谁鼓,渍血斑斑剑不磨”、“山路近行犹百里,酒杯一举必三升”、“扫空紫陌红尘路,收得烟蓑雨笠身”、“我有茅三兼,自少鲜外慕”、“残年冉冉返丘园,败屋萧萧长子孙”、“至论本求编简上,忠言乃在里闾间。私忧骄虏心常折,念报明时涕每潸”。84岁的诗人感情如此丰富,感受如此深刻,为什么?因为诗人在这里就读过,蛰居过,杨氏在这里生活过。从中说明几个问题:

第一、陆游几乎每年都到云门,往往一到云门会不由自主地思念杨氏,举例如下:

《平水道中》:处处陂水满,家家巢燕忙。

《五云桥》:陵谷变迁谁复识?我来徙倚暮烟中。

《小雨云门溪上》:离*穿树语断续,翠碧衔鱼飞去来。生菜入盘随冷饼,朱樱上市伴青梅。

《云门独坐》:如今老去摧颓甚,独坐焚香听水声。

《入云门小憩五云桥》:谷雨初过换夹衣,园林零落到蔷薇。……云门踏月方清绝,且倚溪桥看夕霏。

《野意》:花深迷蝶梦,雨急散蜂衙。

《戒杀》:物生天地间,同此一太虚。

《余年四十六入峡》:已把痴顽敌忧患,不劳团扇念寒灰。

《山行》:往来处处皆奇艳,莫道先生兴尽还。

《雨中排闷》:重云失南山,寸步困泥滓。

《清明》:气候江吴异,清明乃尔寒。……一春回首尽,怀抱若为宽?

《春晴自云门归三山》:柳塘水满双凫戏,稻垅泥深一犊行。

《云门道中》:不须苦觅东柯谷,是处云山可寄家。

《云门道中》:暮投野店孤烟起,晓涉清溪小蹇愁。岭路穷时萦细栈,山形缺处起重楼。钓游陈迹浑如昨,一念凄然不自由。

例1表明陆游面对所见之景色,“巢燕”云云,暗喻陆游对寄居云门杨氏之思念;例2以“陵谷变迁”为喻,怕失去扬氏,加倍对杨氏之思念;例3面对*莺穿树,翠鸟(俗称拖鱼鸟)衔鱼的景象,表明杨氏生活之安乐。生菜入盘,朱樱青梅,又表明杨氏招待之周到;例4表明陆游在杨氏身边,生活异常悠闲;例5由白天写到晚上,意谓能回到杨氏身边,心境自然不同;例6以花雨为喻,表明在杨氏身边之志得意满;例7意谓,在陆游心目中,王氏与杨氏理应处在同一地位;例8陆游思念平生,对杨氏之痴和王氏之顽,时有忧患之感,时有“团扇”之念,酸甜苦辣顿时涌上心头;例9在山行中想到杨氏,不免又生“奇绝”之念;例10表明面对杨氏时有失南山之感,想起王氏,又有“寸步困泥潭”之念,估计此时杨氏已生病;例11因为杨氏生病,陆游感到特别寒冷;例12在云门归三山时,面对“柳塘”、“稻垅”,陆游又别有所思,担心杨氏物故。例13用杜甫“东柯谷”之典,表明杨氏业已物故,自己巳无家可寄。例14陆游面对云门道中之变化,不免想到杨氏引起“愁”情,故有“一念凄然不自由”之叹。

第二、杨氏大约死于庆元五年()。因为卷38《戏作贫诗》已写到杨氏病重,“妾病常停织,儿饥屡辍耕”。此前之《寄子布》又明确写到:“一纸新诗千万恨,临风怅望独长吟。”《排闷》又曰:“孤灯听雨常终夜,一榼寻花又送春。”而此后之《雨闷示儿子》已曰:“抚事每累希,浊醪聊独倾。”

第三、陆游到云门,有对杨氏之寄情,亦有对早年求读,中年蛰居之寄情,但无论如何,均表现陆游之云门情结。

四、结语

陆游如此之云门情结,给予后人的感受是深刻的。我们是否可从这几个方面作些考虑。

一者,与陆游对传统文化的认识分不开。我们知道,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如上所述,陆游在云门接受了优秀传统文化的教育。他“君子以自强不息”,立志为国为民,终生为之奋斗的人生宗旨,养成于云门。他功成身退的思想特别强烈,当与求读云门和蛰居云门有关。

二者,是陆游热爱绍兴地域文化的结果。绍兴与其他文化名城相比,其地域文化特别丰富。绍兴历史上出了那么多名人,绝不是偶然的。云门在绍兴非一般之地,陆家在绍兴也非一般氏族,由于自然环境,经济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影响,绍兴的孝文化特别发达。自高宗绍兴十八年()以后,陆游去云门为什么往往在春季,当与卢家岙有父亲陆宰墓有关;陆游为什么在《家世旧闻》中40次提到父亲宰,《诗稿》85卷中没有写到母亲,只写到“姑恶”鸟,亦应从这方面考虑。

三者,与陆游的人格力量不无关系。人格是个人尊严、人生价值和道德品质的总和。陆游对老师的尊重,对亲友和同学的关爱,均是其人格的表现;陆游对唐琬、王夫人和杨氏的关系处理,均涉及到云门,处处闪耀着陆游人格的光辉。作为一位封建文人,陆游尊重历史,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无不充实了云门文化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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