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文曾于《词家有道》访问说过:「有时候在同一首歌同时写两个题材、双线发展。像〈燕尾蝶〉就同时写爱情和环保」,但究〈燕尾蝶〉歌词本身是否真的写爱情与环保,抑或根本不是写爱情或环保,实有待商榷,然而我们可以肯定的是〈燕尾蝶〉具很强故事性。那么,若言〈燕尾蝶〉是个故事,那么说故事的人是谁﹖叙述视角又是怎样﹖掌握凡此种种,对理解歌词实大有裨益。

要谈叙述者,先要理解作为叙述者如何形容或解释故事发生始末的重要性。叙述者之所以关键,不但在于把歌词中的世界及其中的人物和事件展开在人前,并在个中充当着解说角色,把歌词中的布局、主题、人物跟故事作出串联。诚如〈燕尾蝶〉中的叙述者,不单提供了叙事的背景资料,指示了故事场景发生在布满「灯色」、「大厦」、「水晶雕的」、「玻璃镶的」、「摩天都市」、「广告画」、「发射塔」、「大厦」等城市象征的闹市当中,还为叙事作出了数据补充,点出闹市「逐步逐步进占世界/通向没有完」,由是构成完整的故事场景,因此,了解说故事的人是谁便显得非常重要。

至于〈燕尾蝶〉中叙述者是谁,透过「害怕采花天黑路远/情愿对路边灯饰眷恋」句,答案一目了然,会采花而又具趋光性的,无疑是故事中的燕尾蝶。而当叙述者是这样显而易见的时候,理解说故事的人是谁似乎变得不太重要,然而〈燕尾蝶〉的妙,旨在燕尾蝶一再提出的疑问:「地厚天高如寂寞难免/谁家有后园修补破损﹖」、「这地球若果有乐园/会像这般吗﹖」、「再也不怕/怀念昨日余香百合花芬芳吗﹖」、「丛林不割下/如何建造繁华﹖」、「别问怎么不爱它﹖」,一切的一切,吊诡的是*伟文却始终不语。

另一方面,透过作为叙述者的燕尾蝶对场景的描述,我们得见燕尾蝶在歌词中是直接地亲眼目睹城市的进化过程,这可从「都放在眼」句得到印证。面对城市的进化,作为叙述者的燕尾蝶一再询问着无人回答的问题同时,其心态上亦似乎出现了变化,即从词首的「害怕采花天黑路远」,转化到后来的「地厚天高如寂寞难免」,「渐渐熟习世界会变」,「为免牺牲/情愿被同化」,然后「再也不怕」,只能「怀念昨日余香百合花」,「尽管调节别制止它」,最后「别问怎么不爱它/蝴蝶梦里醒来/记不起/对花蕊有过牵挂」。

在这个始终不渝的场景下,〈燕尾蝶〉曾明确指出文明是种「世界会变」的定律,叙述者燕尾蝶理解到在「世界会变」的前提下,唯有割去丛林才能建造文明与及繁华,然而当「摘去鲜花然后种出大厦/层层叠的进化/摩天都市大放烟花」后,燕尾蝶眼前的文明、繁华却只徒落得广告画般点缀着燕尾蝶梦中,对「那些胭脂色的/香槟色的/伸手可折的」眷恋之用。于是,燕尾蝶眼前的文明与繁华,随着燕尾蝶对花蕊的眷恋一点一点地错开,表现出燕尾蝶面对「被同化」的无奈与苍凉。

而更重要的是,〈燕尾蝶〉的叙述视角作出的转换,构架出一场疑似内心独白同时类近对话式的完整故事,这我们可从「燕尾蝶疲倦了在伟大布景下」及「蝴蝶梦里醒来/记不起/对花蕊有过牵挂」句中看到端倪。

所谓叙述视角,就是故事是由谁讲的,故事里发生的事是谁亲眼看到的,或者是谁想的。诚如上文述,〈燕尾蝶〉是个无奈地被同化的故事,叙述主体燕尾蝶一再疑问,一再退让,使〈燕尾蝶〉在叙述过程中,叙述者的观点得以不同方式地重复,从而深化「被同化」的无奈与苍凉的主题。然而作为叙述主体的燕尾蝶的视角,所述皆为「都放在眼」的事实,那又何能亲眼目睹「燕尾蝶疲倦了在伟大布景下」之况﹖何以说出「蝴蝶梦里醒来/记不起/对花蕊有过牵挂」的句子﹖这些条件又该如何成立﹖

显而易见,〈燕尾蝶〉曾出现了叙述角度的转换或跳跃,从而构架了一场疑似内心独白或二人对话。于歌词开首,叙述主体无疑是燕尾蝶,但「燕尾蝶疲倦了在伟大布景下」及「燕尾蝶存没了在发射塔之下」二句,明显出现了叙述角度的转换,而那个与燕尾蝶对话的叙述者,我们可视之为第二叙述者。所谓第二叙述者,就是在叙述者的背后还有另外一个叙述者,以隐蔽的方式存在益故事之中,秘密地与我们交流,使我们感到复杂与困惑。之于〈燕尾蝶〉,隐藏在燕尾蝶的背后与我们或是与燕尾蝶作出交谈的第二叙述者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件具意识的物件,更多的也许,是燕尾蝶的内心独白。

每个故事必然有一个叙述者,但是并不是每个故事都有第二叙述者。卡夫卡的长篇小说《城堡》就是这么一回事,把第二叙述者附着在第一叙述者K的身上,采取内聚焦的叙述方式,通过K的角度谛视周围环境。然而,黑夜之中K怎么能看到城堡,而且K从未来过此地,又怎么可能知道城堡位于山冈上?显然在K的背后还应该有一个叙述者,而这个叙述者是全聚焦、上帝式的叙述者,因为不这样,叙述便难以进行,从而摆脱叙述发生断裂的尴尬与叙述者一样,第二叙述者也是作者的虚拟人物,但是与叙述者不同,叙述者在叙事文本中,是具体的,第二叙述者却是隐蔽的。当然,在叙述的态度与角度上,叙述者与第二叙述者有时可以是一致的,有时也可以是不一致的,如果是不一致的,第二叙述者的存在便格外显眼。如在〈燕尾蝶〉中化身成燕尾蝶内心独白的第二叙述者,从形式来说,就是故事叙述者燕尾蝶的自言自语,而因为是自言自语故略见简短;而从内容而言,燕尾蝶的内心独白,表现出其近乎无意识的最深层思想,借此对其心态作出了补充,构成了更见完整立体的叙述。

换言之,内心独白从本质来说成为了叙述者用以表现思想的一种手段,且多具对话性质。配合歌词尾段为例,我们将明确地得悉〈燕尾蝶〉歌词中的叙述视角转换而组合成一完整对话。

当中,燕尾蝶对第二叙述者作出「别问怎么不爱它」的要求,深刻反映了燕尾蝶对「被同化」的无奈已至不欲多提之境。燕尾蝶在表面虽装作已然渐渐熟悉并不再怕面对世界的变化及被同化的过程,实则深深怀念着昨日的百合花余香而无奈不已。

至于第二叙述者的无奈亦是深刻而且复杂的,莫论作为内心独白而成的自问自答抑或与另一叙述者之间的对话,所冀望的皆是燕尾蝶从梦里醒来时已然忘却对花蕊有过的牵挂,忘却对昨日余香百合花有过的眷恋,忘却对为免牺牲情愿被同化的无奈,由是,燕尾蝶的无奈与第二叙述者的无奈万化为一,交叠成一种有关叙述视角转换所造成的双重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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