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百合最宁神

  

吴幼坚

广州老知青

  

  我插队务农的地方,在粤北群山间的小盆地里,是个只有12户人家的村子,叫“走马田”。那天,为了完成向大队瓦窑交燃料的定额,我跟着“三同”户福哥、秀嫂,加上他们12岁的女儿大妹,进山割草。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我们一字排开,从山脚往上割,只听到刷刷声响,镰刀过处,一片片蓢基草倒伏下来,就像在给山剃头。那些陆续到来的社员,也都选个山坡就“剃”起来。

  不知干了多久,反正我是大汗淋漓,又饿又累,草也割上了半山腰。秀嫂在更高处喊我停停手,上去吃个红薯。原来他们估计都割够了重量,准备下山了。沉默寡言的福哥下来帮我多割几镰,然后将草拢齐、压实、绑紧,再用长长的尖竹杠分头插去,让草担稳稳地停在坡上。这连续动作我总做不利落,草不是一头重一头轻,就是整捆从杠上溜出来,或者半途松散……今天省事多了。

  

  

  我们沿着依稀可辨、时断时续的小径下山。最怕碰上巨石突兀的高坎,前头草捆悬空,后头草捆抵地,真要打醒十二分精神才过得去。跌跌撞撞下得山来,顺着溪边小路出山。两旁青山耸翠,绿树成荫,鸟叫声忽东忽西、忽上忽下,更衬出山谷的幽静。我无心欣赏景致,尽量走得快些。福哥等青壮年都走远了,他们要赚下午的工分。挑重担走得越慢越累,但秀嫂母女为了陪我放慢了步子。到了稍开阔的一处,见几位妇女在歇息,我们也卸下担子。我喝了几口溪水,又尝了大妹采的酸冬梗、鸡核果,这一来更饿得慌。

  大婶大嫂们问我累不累,我点点头。她们议论道,难为学生妹到咱这穷山沟受罪,父母知道了该多心疼!(我父母不可能知道,他们都在监狱里)又说,广州的粪缸(有人纠正:那叫厕所)也比我们住屋靓,知青来了大半年,秋收春种样样做,不容易啊!她们听说我水土不服,几个月没来例假,这个说要吃鸡蛋补补,那个说“七姊妹”(蔷薇)是好药……我边听边用疲惫的目光寻觅蔷薇的踪影,忽觉眼前一亮——山石间有几朵白花摇曳!秀嫂说那是百合花。百合花?!茹志鹃笔下那圣洁的百合花?!我快步上前,细细端详:细长的叶,碧绿的梗,顶端是漏斗形的花,六片雪白的花瓣,护着娇嫩的*蕊,在春风中绽放。大妹用草镰割下花朵递给我,接着挖出深埋土中的“头”:白色鳞片层层叠叠,紧抱成球。原来这就是清心润肺、宁心安神的百合。

  

  

  重新上路时,我让秀嫂母女先走,这样心里轻松些。看日影已是下午两三点,我真的听到胃里的水声咕咕响,也真的体验到小腹胀坠、双腿灌铅的滋味。幸而村庄已遥遥在望,我赶上走在最后的一位大嫂,直接将草挑到瓦窑。一过秤,天哪,千辛万苦挑回来的山草只不过67斤!

  我拖着愈发沉重的身子回到秀嫂家,她开工去了。桌上一截竹筒里插着几朵百合花。大妹端来专为我煮的百合糖水,说向邻家讨了点糖。我看见碗里大大的鸡蛋,那本是攒着换盐的。

  第二天我才听说,走在最后的大嫂在村外的茅厕里分娩了。她怀抱大襟衫兜住的孩子,挑着上百斤草回到家。我被这消息震撼着,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30多年过去了,城里已处处可见百合花,鲜百合也成了家常菜,但我还是难忘粤北山中的百合,还常回味那碗微苦的糖水。许多人说百合象征吉祥如意,百年好合,而我更喜欢欧洲那句花语:幸福将会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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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原刊于年第6期《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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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坚决要去穷山沟

  二、赶鸭子上架

  三、难忘山乡往事

  四、当时的阳山真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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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吴幼坚,年广雅中学高三甲班学生。年11月上山下乡到粤北阳山县新圩公社新圩大队走马田生产队落户,年任阳山县文化局创作员;年回城后,任交通部广州航道局湛江工程处*工干事;年后,在《广州文艺》杂志工作,历任校对、编辑、副主编,《源流》杂志副总编辑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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