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竹，安徽怀宁人，供职媒体。60后写作与批评者。80年代起步于校园诗歌。著有诗集《九十年代实验室》等。

方文竹

诗十首

◆应景之作

*昏的宛溪河，浅浅的水流不再羞怯

露出岸边的鹅卵石。一个人快要口干舌燥了

废船倒扣，像另一个人蒙头昏睡

游人如织。尽管天边的余雷还在歇斯底里

同行老魏一再感叹：自然呀，人世呀，都有着它的来历

我附和：这一切，包括我和你，结合得天衣无缝

◆和平之岛

不列颠修道院的百合花盛开了

一所为上帝服务的学校

可以为一只蚂蚁忙碌，祷告

一本《本尼狄克教规》，像耸立的孤岛

甚至脱离了史前史的桎梏，啊

这是谁能看得见的人间的汪洋

伦巴底人的长矛挑活了礼仪

闲人们开始讨论时间和美

西部蛮族懂得了用刀尖榨取花汁

高傲甚于飓风。痛苦乐于磨合

而一双巨大的无形的手乐于修复

不列颠修道院的百合花，盛开了

他在百合花中放牧群羊

◆湖

如果一座湖装着的是一湖的泪水

是泪水的蓄积，那么，她演出的

该是一场天下最悲壮的戏剧么

可是所有的观众都是免费进场

若无其事、无关于己的样子

像一群白鹭那样优雅而悠闲

假设知道了内情，会是胆颤心惊么

谁还敢观览，划船，戏水，日用

在人间打开蔚蓝，添加外套

隔岸观火似乎成为我的日常功课

湖边，轻轻地走着，走着，生怕

碰响了一个撕裂心肺的故事

结局里王子和贫儿同样被淹死

它的镜面映出惊恐的自己

深夜，一座湖被月色抹平

被抹平的还有她的地址，籍贯

抒情的裂缝间荡漾万古愁的波纹

眨着眼皮神秘示意：悲伤的内容

往往以美的封面呈现

所幸，我看到了风的修改、订正

◆路过宛溪公园看到晨练的人群

再好的赞美诗也要送给早晨，比如此情此景

不过我要求撤除其中的“诗”，更广阔、更完美

以致早晨更早晨，我与一棵树和一只蝴蝶

可以对话了。万物一体，天地一体，自然的味道

浓起来，活得才有意思。这是邻居老魏的

意思，其实万物都是一个意思：当你如此

起得早的时候就会有如此的体验，磨砺与比较

可以与一轮太阳较真，比如我看着这个阵式

晨练的人群，心头掠过星分翼轸的盛大坐标

可是每一天我都在寻找世界的具体一笔，比如此刻

我眼里的打太极拳的女人。跳绳的男人。合股的根据

给生活打上花边，绚烂的底纹流淌真实的汁液

不像插在他/她们中间的名人雕塑，而动作是

涂鸦的艺术，也有点将物理改为理物的自我乐趣

借用到一点早晨的风，像风筝配以生活中的

反向酿蜜。就像大人运用小孩的动作，而小孩运用

大人的动作，健身的真理来自于宇宙的秘密

看着他们，不知不觉中我沿着河边小跑模仿起来

仿佛给一天开始的生活拉上拉链，严实一切的

内容。但在茫茫世间，我只会一丝乏味的纵横术

很少探究虚晃一枪的可耻，其实本无枪。欣慰的是

银河转换银币的过程中仍眷恋她的色泽，和意蕴的暖意

◆国医堂和它门前的古槐树

位于报社左邻的老字号国医堂，面对比自己年龄

大几十倍、从《本草纲目》中挺起枝叶的一棵古槐树

不甘示弱，看对了建筑的气派：古色古香。一起上镜

尤其“国医堂”匾名篆书已有两千多岁，只是

双方面对面，仿佛唐风宋韵、望闻问切不已

古槐病了吗？风中枝叶抖动，似有无数长期

服食五味子的嘴巴，为自已激烈申辩——

在众树销亡、城市改造中依然傲立，过云上的日子

向世界广撒时间的药方，配对剂量。真理在握的样子

延年益寿之功效得助于中医的“中”：中和。中庸。中性。中途

——而非中心，比邻西医，割掉新传奇的头角和尾巴

一切皆均衡了，气血流通，怀抱上帝的婴儿，不哭不笑

——天人合一，生老病死的自然之道

比如古槐树：春花。夏茂。秋果。冬枯——

正在这时，八十八高龄、健步如飞、鹤发童颜的

老中医孙碧和先生出诊归来，飘逸如青枝，笑曰

——你知道“妙手回春”吗

我答：妙手是另一棵树，且根系纵深

而您不知，万物各居其位，人物一体

为平和生活磨粉的我，就在它俩之间

接受灵与肉的相互牵扯，徘徊又徘徊

◆实心传略

减少乌鸦的只数，客观呈现，小剧场人头簇动

悲剧气息不向外扩张，一个人的心头堆放着奶油蛋糕

乌鸦开始叫了，天空阴暗，在河面精致的房子里

上帝教他笔划，数百种基业，可以将天空当作土地

耕耘，播种，类似生儿育女，布阵蟹兵虾将

也可以当作流水，引舟挂帆，陪伴大理石的意志

他的书桌，魔*坐过。另一头，天使私扮人间的小商贩

到处通行，只是你不认识TA！九洲大道的紫丁香包厢里

妇科神医的把脉，指点间，云彩怀孕，夜莺拉开生活大幕

填满了，日常的表格！善。恶。罪。生。死。业。报

一个个都成了问题，问题！断翅的夜莺一样兜圈子，下套

咬牙，切齿，分类收集。“每一种元素都有它的保质期”

邻居老魏总是如此说。油盐柴米上不了柏拉图《会饮篇》

洞穴里，文字的蚂蚁着急了，光亮处谁在清理流水账呢

不是流水账！不客气地说，它记下我，转换成精彩视频

或江湖，流入生活类似宛溪河的曲线，一根绳索

与未来拔河，耗尽血汗，而现在，我仅仅只是

关心自己的小水库的蓄积，与街坊间的废品收购

除旧布新呀，从地面伸到星群的那只手，一直试着

抓到宇宙深处的痛痒，间或，瞥见表格，歪歪

斜斜的，密布沧桑的脚注，如拨开波涛间的桨叶

◆穿孔吟

在事物之间穿孔，这才明白宛溪河畔的一棵青青柳

为何如此枝繁叶茂，尽管在人间有时候只是一缕幻象

明白是渐渐的豁然开朗，不像心灵受到的一次电击

看似迅速解决了问题，却给世界留下一片迷雾

命运。生死。悲喜。等等，只是上帝开的一次小差

浪潮却动荡你的一生！世界突飞猛进，却遥远如星晨

仰观俯察环视中，那一片孤帆早过去了，它划破的

是时间的皮肤，而血一直是新鲜的，这与我连筋带骨么

这感觉像一朵独开的野蔷薇攻击大地，撕开一条自己的

河流，在无限的生活中找到了一个奔涌的前提，与

决提的理由，这与事物之间的孔隙，有着惊人的一致性

看我一件件地卸货，渐渐学会了抹空的艺术，无中生有

◆效果史

乘18路公交车上班不如抄近路的鱼纹湾步行

从夜谈的忧伤中抽身不如独悟明月的私教

主题曲的洪流不如方言的雪滋润的一缕春水

使用道德的祛斑术不如站在审判席上

审美小贩的克斤扣两不如让心灵增加一丝重量

掰碎原罪的顽石不如欣赏地狱之门上的花朵

醉心于女娃的五彩石不如为希望小学添上一砖一瓦

与人争论大用小用不如待发的子弹生锈

用鲜血扳回一局不如让朝阳再一次露面

对于北岭的抒情不如将它的山路想象成捆绑四叔的绳索

用时间锻炼泥菩萨不如自己乘风破浪

做一位历史的好学生不如摸着石头过河

够了！是人间的烟火让我吃饱了之后

请来的神

会胜过天下所有的神

◆误之引

一只小*狗与镜子的碎影，有何关联

他从院门前胖妇人剥莲子的背影中

捞到了大海中一滴意义的微蜜

干脆！来到断*桥，星星的触须，蝉与禅

天使拿错了镰刀，惹得弯腰的魔*

引来遍地的春水，其阵势像初摆盛宴

奇迹皆复制品？某人却拥有撕裂的本领

只是宇宙的深处，似有遗传学的机密

是但丁接回了金枝么？但又不离

花朵的服从，轻巧地转换成了瓶中梅

那人，和她，一起啜饮，消融、消于绣

◆关于一个褒义词的锈斑

逻辑的模仿不会让世界增幅

商业规则，规则商业，房地产不是用来住人的

挡住阳光也不是为了人心

孟子与荀子的证明，在苏格拉底那里

合一

逻辑的链条事故：螺丝钉对扳手的反抗，暴怒东北虎

留下爪印

电动鸟一样的姑娘在海岸线上抽出的一条玉腿被画家用作

分身术（女娃发誓冻结银行账户）

上帝不需要生活实例和血淋淋的事实

*品

的好价钱，刺激性兴奋，一等的美学：蚀骨，再现莲花掌，寒

不等于翡翠峰，和牙科

不等于希特勒的战败

希特勒被提拔。葛洪的炼丹炉煮着爱娃

爱的无头案

死结

逻辑的臭水沟，闻起来香喷喷的

涂鸦术的一碗鲜汁汤

无可替代的特异性：昨夜与房正风在浙商投资的宛溪河水上餐厅共尝的葱饼味

伤透了茉莉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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